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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笔记:漫步看青云

作者:艾平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6861      更新:2023-09-26

     漫步看青云,云在枝头走,心随风儿转,无垠空无尽梦,枕上呓语不自知。忘却窗前冰凌花,但道今夕明月洒楼台,只晓风铃响处秋节至。一尘飘逸何去?梦回犹念故乡月......

     月下寻诗趣,堂前竹梅残,顾影忆韶华,一笑青云散,这或是文人的宿命。尤其古代文士多以儒学开道,而以隐士思想落幕或以禅心修为,概因悟得人生意义渺然,于是收敛芒刺,任花儿吐芳,果实熟透,不再户牖紧闭遮那浮尘飘洒,让自留地长出合心意风景,而慢下来是镀亮生命华彩的匠手。

     在我国古代文士出行无非坐轿骑马,乘牛车马车,求个舒心,且派头十足,又似乎不如骑毛驴自在,一步一音,与心率合拍,若有唱本小曲协同,会更有浪漫情调其实,从李白到元丹丘到前朝高凤都在追一个梦,即探究人的活法,一路寻寻觅觅,终悟得自然乃生命之源,健康长寿是本。当官呢,一种职业而已,写诗写词连副业也算不上,只能当个乐子。

     既是附属品那就高高挂起吧,拣关紧事做,能跑多远是多远,好山好水瞥上几眼,玩个地老天荒,无愧尘世上走一遭。

     唐代玄学家元丹丘,先于大诗人李白到达叶县石门山,又都与一位文化前辈有关,也就是汉代大学问家高凤。高凤字文通系本地人,曾婉拒当朝赐官,幽居于石门山,以耕读为业,叶县常村一带仍口口相传他的故事:妻子要他看管院里晒麦,暴雨忽至,高凤手持竹竿依旧诵书,竟至于晒麦流失。妻子感到奇怪,询问其故,这时他方醒悟过来。其后,当地人为纪念这位鸿儒,将石门山溪冠名“漂麦河”沿用至今。

     历史一角因为有巨人而出彩,一条普通河流更由于承载过文化方舟而备受瞩目,这是时间老人的恩赐,相比那些天潢贵胄,高凤活得不滋润,但值得。

     换句话说,不出山任职并非他不爱国,也不能说看破红尘了,只是一种活法而已如果不是这样,他为啥还在山乡开馆授徒,传播文化于民间?况且,他的粉丝李白与元丹丘,一个头顶诗仙桂冠,一个有道学大师称号,可谓娇子傲人,能惊动两个跑来谒先贤遗迹,见学士高凤的分量,不想成为一座塔标也不行。

     三位文化巨匠中,生命交响曲不当遏止的当是李白,数他最有长寿条件,游山玩水,人见人敬,可惜由于痴迷于丹药保健,毒性发作而殁,享年63岁。可见,吃保健品吃出了人命,在古代就有例子。

     李白的不幸也是文化的损失,至于他酒醉乘舟捉月溺水而亡传说,乃是后人赋予偶像一个浪漫结局以传递思情罢了。感慨于此,胡诌几句算一种祭奠吧:石门藏云鸟,元丹丘行志。村东篱下望太白,知音何来迟。海碗斟豪兴,不笑华发日。堂前浓似女妆,醉眼看曲直。

     浪漫生活与现实间距,被人的想象力弥补,如天使的绣花针恰到好处地缝纫,给出一方锦绣,这是诗人的贡献。

     言及于此,不由想起一位女诗人的遭际,她曾在一家刊物做编辑,自号醉娘,出版过诗集,夸张一点说算文化播种者,但由于过度劳累倒在了岗位上,在创造美的同时,也毁灭了自身的美,为了这个,我把她比作秋海棠,写了一首蹩脚诗,来寄托对故友的哀思:

     天织雨丝帐/索住伊人入梦乡/远去了,川流的溅花/如花一样的芬芳/沉入泥土的不是朽烂/醉沉使生者无眠/掬一缕阳光给秋棠/那弯曲的树影里/有饮歌的醉娘

    其实,诗和远方不过是一种希冀,希冀如同勾画乐谱,唱好了靠谱,弄砸了是噱头。当理想与现实冲突时,我们往往寻求折中办法应对,“各打四十大板”不是好招,却稳妥有效,可以起到平衡心理作用,减小翻船风险一一褒人近乎神、贬人犹似鬼之国民式调门,脱胎出成者王、败者寇畸形儿,吓怕了芸芸众生,是以有中庸哲学长存。

     一个美丽乡村女教师发现有男生盯着她看,思忖片刻,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调整学生注意力:碎石铺陈的小道上洒满了落花,花上卧着一只受伤的白鸽,鸽子旁边是一行行泥脚印,走过这里的人会有好心情吗

     女教师企图引水旁流,殊不知也破坏了自己形象,给人留下缺憾记忆。人就是这么乖张,排斥已有的生活,失美于刻意叫板在神聚扑捉属于自己那个音符时,它倏然从腋下溜走

     不刻意改变别人,兴许收获多一些赞许。

     驻足大自然,享受轻缓流动气息,方能省悟花草装饰了房间,打点了自己的心,如同一本好书翻上几页,便会有阳光落地。书柜像一枚印章,挂着你的名号,不会有人误读来处。

     文人大都有人格独立情结,看平等如观湖面,不希望水生浪涛,有浪就会有水高水低,高生不平意,低生怜悯心,无宁日,而标尺是自己站位。所谓身无分文,心忧天下,熔铸了文化人的品性,也催生部分人偏激情绪,不觉自己由于视角偏差而误读,只知道比对出弊端加以鞭挞,若要他指出一种合理的存在,又无片言可遵循,正成为一个噱头。

     思想里暗疾医治不了,生活上的刺便不好拔除,忧思与苦恼接踵而至,于是,走近佛求解脱。

     佛法宣扬虚幻,把人生看作一场劳役,干与不干结局一样,都是西天路上过客,契合理想主义失败者心理:虚无缥缈的东西颇具诱惑性,更因统治者可以用来麻醉老百姓而被接纳,这正是外来宗教得以延续下来的理由:不造反就好。

     与现实达成和解,生活里的棘刺会在不经意间削除,呈现出另一种面目。

     有一次,寒山问拾得说: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置?拾得想了想答道: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且看他——是非以不辩为解脱。

     寒山是文殊菩萨化身,拾得是普贤菩萨化身,二人皆修行成佛。

     举目旷野,倾听梵呗,才能感知余音波长,弥散开来亦有其筋脉。换言之,空是相对而言,有参照系:一座园子里空荡荡,似乎什么也没有,不过是视角感官上反应,它并不空无一物,起码有植物在,“空”只是在围墙等建筑体衬照下,凸显出来的大致景象。

     如果再扩大视野,瞭望远山,整个园子给人不存在感,而以天空比照山峦,山由一个黑点缩化出局......

     既然我们渺小,那就学会保存自己,避免不可为而为;既然我们出不了生活的石臼,那就改变自我,不要试图砸烂它——沐浴在阳光里的人,往往不觉太阳的温度,只有在它隐去光芒,突破云层时分,才惊喜于太阳的笑容。

     不安于慢节拍生活有违人的自然属性裹挟生活不必要的繁琐如披甲胄,何谈浪漫之旅?况且,从起点上台阶,走走歇歇未必耽误行程,而疾速追赶前面的人往往忽视脚下绊子,一个趔趄便是大停顿,赔掉好心情可以救赎,但时光会变老。

     老去的松竹梅打折了绰约风度,不如去欣赏沙漠里的胡杨,峥嵘在岁月的天花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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