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父当“幺爹”
故乡蝴蝶村,有男人被子女唤作“幺爹”,有女人被子女唤做“大姑”。我熟悉的张添柴,就被子女唤作“幺爹”。
表面看,只是称呼而已,其起源,则是对付命相相克的土办法。
某户人家,小儿幼女,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两个,家长认定自己克子女,就断然采取一项保命措施:子女没有爹,只有幺爹;或没有妈,只有大姑。用以欺骗阎王爷。若无用,也就是子女接着死,幺爹就马上改称三舅,大姑就马上改称舅妈。有用,就证明措施行之有效,“三舅”“舅妈”则当定了,一生。
所以,张添柴明明是子女的爹,却只能当“幺爹”。还好,当得兴致勃勃。
在其他地方,如几十里外的成都,也有。李致先生说:哥哥三岁病死,我出生稍长,喊妈妈“大妈”(伯母),喊爸爸“伯伯”(伯父)。四爸(四叔)巴金,成了我的“爸爸”。李致先生,能顺利活到今天,使的还是生父当“幺爹”的招数。好玩!
另外,哪家想生男娃娃,也启用类似的招。比如,生头一个娃娃,是女娃,爹妈性格沉稳,就给取名“二女子”;爹妈性格急躁,就“越级提拔”,给取名“三女子”。目的是蒙蔽送子娘娘的耳目,下一次,该给这家送男娃娃来了。
逢生日,老头“过九不过十”,也是这么来的。据说“整寿”是道坎,不易翻过去。那么59岁时,就过60;69岁时,就过70;提前翻了坎,阎王爷若发现,也无可奈何了。只是,这一良策,妇女禁用,真是缺德!
翻书医生
杨老大,蝴蝶村村民。年轻时长得帅。很能干,包括治病。而且,专治疑难杂症。因为文化低,没能考取行医执照,只能当“土医生”。
杨老大的“诊所”就开在家里。主要由病人“说病”——就是问诊吧。常让对方稍候,他襟怀坦白去翻书,读一段,心明眼亮了,才照着书开方。医好了不少顽疾。可见,翻书医生不一定是混事医生。
翻的什么书?是一套石印的全本《本草纲目》。
不收费。如果病人带来小礼物,例如一綑白菜,一篮水果,一块猪肉,他收。
走在路上也有人求医。药材往往是不花钱,或花不了几个钱的;甚至随身带着药——例如一把葱。
也有出师不利之时。一次,盛夏,邻居昏迷,被送到杨老大家。杨不多言,赶紧在院里挖坑,取出一个小罐,舀了几勺臭汤水,要灌喂病人。家属急问:“什么药?”答:“金汁。”“什么金汁?”纠缠半天,杨老大只好坦白:“就是粪,加上泉水,红土,密封埋藏十年以上,专门急救中暑。”家属很不高兴,骂骂咧咧,威胁要去告他,背上病人离去。
如此这般,杨老大偷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几十年,已从大帅哥,变得其貌不扬——比不扬还低一格:塌鼻子,眼睛移到了太阳穴附近,十分可笑。
某一天,丑老头杨老大被乡长带人打了一顿。也没太使劲打,可能是害怕出人命。派出所还以“非法行医”为名,要拘留他。不知何故没有执行。从此,他闲暇时,只翻医书,不再行医。
为什么挨打?为什么要拘留?为什么又没有抓人?都不知道。杨老大也久缄其口。
后来,乡长遇车祸死亡。当天,人们从派出所长那里获知:有人患妇科病,八方求医无效。于是找杨老大试一试。杨老大先翻书,《本草纲目》曰:“……痒,炙猪肝纳入,当有虫出……”后开方。随后,杨老大就挨打了。第二天,病人——乡长老婆——通知所长:不要抓人!
乡长的丧事刚结束,杨老大又当上了翻书医生。虽然是“非法行医”,但老百姓喜欢。他是这样掌控医患关系的:“‘扯筋’(闹矛盾)了不要骂我,不要打我;有本事去找李时珍!”
青龙配白虎
村子里,隐私部位没长“草”的成年男女,叫作青龙和白虎。据说,他们都是天上的青龙星和白虎星下凡,厉害得很!怎么个厉害法?青龙伤妻克子,白虎克夫伤子。所以村人都坚信:男怕青龙,女怕白虎。
男人偶然暴露了青龙特征,就娶不到老婆;哪怕“油面子都被别个先㧚去喝了”的寡母,也不容易娶到。女人是不是白虎,一般只有娶回家打开看才晓得,晓得了也晚了。白虎和人闹架,会遭詈骂:“你是白虎星!敢说不是?不是就脱给大家检查!”真白虎会哑口无言,撤退到角落里,脸捂着髁膝头,髁膝头遮着脚,独享痛苦。十分钟后琢磨出一句回击的话,去找,那人已经跑了。假白虎果然急不可待地脱给大家检查,左车右转,欢迎(四川话里还包含免费之意)参观,以证清白。虽然丢了脸,但挣到面子了呀!清白到手后,就有理由扑到对手身上,选皮薄肉嫩的地方,攒劲掐。对手晓得理亏,不反抗,尽她掐,良心上得以掀脱一大块黑石头。
有一个土办法,在民间广泛实施,即:青龙配白虎。强强联手,都不吃亏。万一克性不改,也该克隔壁邻居去。
最后说说我认识的一对青龙白虎。据说,那白虎如狼似虎,坐地吸土!克夫,克得凶。前三个都活活克死了。第四个结婚了好几年,正在攒劲克。因为这第四个是青龙,加上只穿耐克运动鞋,预防措施到位,硬是不怕克。真是绝配。不过白虎经常控诉:“一辈子和一个老在铺盖里放屁的人共同生活,夜夜怄阴气,恼火!”反复闹架,男女都在张嘴巴,可是只能听到女人的声音,和央视文艺节目里的组合凤凰传奇一个样。嘿嘿!
摸羞耳光记
乡下专门有一种耳光,叫摸羞耳光。一般只限于妇女运用。即,打人前,先在裆处摸一下,再出手。传说这种沾了璧气的耳光,一个起码当十个。
心凶的妇女,希望一个耳光不是当十个,而是当百个千个,那就会歪脖耸肩伸手进入内部,在源头捂一下,仿佛镀金,再扯出来备用。这就相当于原子弹了。
曾见某中年妇人,身段肥胖,指甲黑长;上身穿一件短而壅肿的绵毛衫,下身穿一条脏兮兮松垮垮的松紧带裤子,衣裤间若隐若现地闪动着一圈灰白色的肚皮,左手向外拉开松紧带,右手快速下探,捂住老羞,口中高喊:“龟儿子,给老子过来!”那“龟儿子”当然不敢过来,反而逃了。
所以,摸羞耳光,也分多级:仅仅是怨气满格的,算低级;带普通水分的,算二级;带红水的,算顶级。
聊天时,只要说“打他的摸羞耳光!”就表示怒火万丈了;而控诉时,只要说“挨了她的摸羞耳光”,就占领舆论高地了,打官司包赢。
摸羞耳光,就是这么个伤心伤面子的互害东西。21世纪了,老古董了,传统嘛,还在保持!
绝版“羞门阵”
农妇中的掺事婆吃了亏,回击方式很多。扯筋骂架,属于一般化。最有特色的,数“剁砧板”和“羞门阵”。“剁砧板”主要是对付女人的。最罕见的一招是“羞门阵”,专门对付男人。两样都是我伟大中华民族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建议赶紧向联合国申遗,千万别又被韩国、日本抢了先。
“剁砧板”特色稍差,这里不说,单单推出“羞门阵”。即,投入战斗时,先伸手在羞门上抹一下,随手一甩,投掷到敌方阵地,像是飞吻,只是来路不正。所以形式不重要啊,关键在于内容。甩一下,骂一声。再是自动脱下裤子,翘起两腿,调整好角度,两手兜过映着红霞的屁股,狠狠地攒劲一扳,悍然让洞开的羞门,对准嫌疑对象或嫌疑对象的家,霉死对方,不战而胜。
这一招厉害,广大人民群众,原本正张着嘴巴,双手举在胸前,像苍蝇搓脚那样搓,远远地观赏着,快活得好一阵不晓得呼吸。待看到真货现身了,才一哄散尽。
遥想当年,《明史纪事本末》载:明太祖被元军包围在城里,便命令妇女拍手大骂,元兵莫名其妙,惊愕不已,不敢进逼。另,明清野史云:李自成张献忠攻城之时,动员或强迫妇女赤身围城,辱骂守兵。如此这般,守城的炮会熄火,刀会钝,甚至炮体也会碎裂。再,《清史稿》记:1840年中英鸦片战争爆发,次年道光帝决定对英国开战。“贵州封侯第一人”、湖南提督杨芳到广州任野战军总司令,其措施是,修炮台,编草人,建道场,祷鬼神。最绝的一招,是购买马桶、月经带,扎在千艘小筏上备战。二月,英军来攻虎门,清军就把炮弹和小筏放出去。接着“令全城妓女,于珠江岸上大开阴部对准英舰,以破其利炮。”结果英“战亦不利。四月,英舰退,收复炮台。杨芳回湖南本任。”义和团也曾把“羞门阵”用于实战,对付洋大人,让他们吃惊不小,疑惑不少,至今没有研究出成果。本来老牌造反派要赢的,可惜洋人层次太低,根本就是外行,不能充分认识我们的精髓,继续开炮,不是开胯下的炮,是开火炮,才侥幸获胜。总之,无论是明太祖用妇女守,还是李张用裸妇骂,再是杨芳用马桶和月经带,义和团排兵布阵,都发挥了奇效,相当于核武器。明太祖是师爷,李张杨是师父,义和团不过是徒孙;徒孙的手艺差些,正常。
奇怪的是,老外也学到了这一招。2020年11月1日星期日,美国女巫集体作法,双腿大张,亮出关键部位,咒借璧威,璧借咒势,法力喷涌而出,以期“扑灭老川普的嚣张气焰。”
回头接着说“羞门阵”。这是乡村里最后的疯狂,最后的奇观,前有古人,后无来者,恐怕华夏子孙是再也没有这种眼福了。特记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