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当天，我起了一次大早，计划早一点去街上理发。
       3月中旬离京回浙，由于疫情等原因，一直滞留浙江金华。半个月前，头发就该理了，平头的发型已成刺猬状，突如其来的疫情导致金华全城封控，我的理发计划又一次推迟。若干天解封后，我的头发己变杂乱，用诗句"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来应景，当是形象生动。
       早饭后走进理发店，已有顾客在等待。刚一坐下，我惊讶的听到一阵稚嫩清脆的孩童读书声，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小儿郎犹如春天嫩绿般的念书腔音了，说是惊讶，因为这声音不是在学堂，而是在人声嘈杂并伴随剃头推子声的理发店。我循声望去，理发店的里角有张小桌，上面搁着账本电脑，应该是店员用来记账的，桌前坐着一个小男孩正放声的朗读。小男孩的脸圆圆的，大概十岁的样子。看着他嘴巴张得圆圆的认真读书的模样，我的爱怜之心油然而生。孩子念的是王昌龄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此诗是军旅诗，我很熟悉，三十多年前，身处大别山的我，为闯进帝都而圆考研梦的我，曾用此诗为自己励志。孩子显然没有理解诗的意境，用机械的、毫无情感和韵律的、和尚念经似的快速地念叨此诗。几年前在国外工作期间，我曾与诗人大使程学源先生共过事，程先生现任中国侨联副主席，年轻时就已因诗成名。四年前我与他在国外相识相知，我教他打牌，他教我吟诗，朝夕相处了两年时光。因有这段经历，我的诗词基础有所加深，自恃能辅导一下孩子。我上前打断了孩子的读书声，告诉孩子吟这首诗要把握住四个有:有边关大漠的苍凉孤寂之苦，有敌军压境的腥风血雨之险，有金戈铁马的铿锵壮烈之举，有万千将士的誓死卫国之忠。我结合诗的意境，以自己的情感和语调为孩子示范朗读此诗，孩子眨巴眼睛、托着下巴安静地听我讲解和示范朗读。随后，孩子似乎有所理解了，开始模仿我的情感和韵律，用稚嫩甜美的声音朗读此诗，理发室响起了鼓掌声，为孩子喝彩，受到鼓励后的孩子，情绪变得亢奋，朗读时的韵律和音调更加贴近诗的意境，嫩稚声中，时而透着孤寂苍凉，时而蕴涵壮烈铿锵。边上有等待理发的顾客，问我是不是老师，我笑答，是的，是语文老师。给我理发的师傅姓潘，他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刚才读诗的是他的大儿子，叫潘程，今年11岁，上小学五年级。因节日期间学校放假，潘师傅把孩子带到理发店，工作之时还能督促孩子学习。为我理发的过程中，潘师傅不停感叹生活的艰辛和不易，认为读书是改变命运的最好途径，当初他自己学习不用功，以至于目前对儿子小学五年级的功课都辅导不了，现在悔之晚矣。潘师傅称他儿子英语很棒，问我懂不懂英语，我笑答，略懂一点。潘师傅迅即把儿子叫到跟前，让儿子在我面前秀秀英语。潘程也不胆怯，张口就给我背了一段英语课文。我让他用英语2分钟介绍他家庭和个人情况，他听懂了我的英文提问，但结结巴巴回答不上，潘师傅也在一旁显得尴尬。我逐个小题问潘程，姓啥名啥、多大年纪、在哪上学、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分别多大、从事啥工作等，小家伙立马就用英语回答上来，问一句答一句，反应很快。我告知他一个小技巧，让他把以上问题连贯起来说，小家伙一口气说了3分钟的英语，这下子潘师傅开心了，笑开了颜，犹如儿子中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小家伙自己也很高兴，称之前从来没有脱稿讲过连续达3分钟之久的英语。旁边的顾客也伸出大姆指，夸潘师傅儿子英文说得真棒，夸我这老师教得真好。潘师傅很是激动，更加认真的为我理发，像绣花一样，动作很细很慢，本应20分钟之内就理完，却整整用了40多分钟。理发完毕，边上一位在做头发的胖大姐，三十多岁的样子，走到我跟前，问我带不带学生，她想让她儿子报班跟我学习。嗨，真把我当成挣外块办班的老师，我婉拒了。旁边一年轻男的嘟囔，这大伯百分百不是老师，咱金华这么大年龄的语文老师哪有会讲英语的，而且这老伯的穿着一点都不像老师。
       潘师傅送我走出理发室，再三致谢，我的心情也格外欢喜。授人以渔、胜过授鱼，赠人玫瑰、手留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