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尔本,晴空万里时,我到后花园里,独坐观天。先是,看到蓝天上,有两根粗壮的白色直线,在慢慢上升,拉高。是喷气式飞机吗?为什么看不见飞机?是“尾迹云”吗?当飞机掠过高空时,后面的那个区域,空气无法快速填满,发生绝热膨胀,温度下降,水分子形成小液滴,组合的云块或云线,叫“尾迹云”。不太像。
很快,白色直线开始绕圈,变成白字:23042020。不久,字也变了,蜿蜒出一朵朵线条花。哦,不是飞机,是什么东西,在以蓝天为纸,画线,写字,作画。我相信,全体市民,只要抬头,都能欣赏到这组系列作品。
不知道国内有没有。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玩法。玩到天上去了。真是大手笔啊!
是怎么玩的呢?一定是个飞行物,预先做好设置,然后发射上天,赏众人之心,悦众人之目。是自己玩,也是带引领大家一起玩,同时玩——玩艺术!真绝妙!
去年复活节假期里,我在家里躲新冠肺炎。又看见,蓝天上的白色图案是:“十=(心图)”。即,十字架等于爱心。太暖人了!
我还注意到,墨尔本气候变化较快,早晚冬季,白天夏季;风大;阴晴也随意。所以当地人最喜欢查天气预报,每天查好几次。我不懂英语,只好抛弃气象台。若吃了寒热的亏,上了狂风的当,就默默拍着胸部,告诉自己,你是男人,吃鸡肉,有肌肉,要坚强;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么一想,就赶紧把四川人传下的精华,我屡试不爽的经验,比如“云朝东,一阵风”,“云朝南,雨成团”,“云朝西,披蓑衣”,“云朝北,一阵黑”,“朝怕南云涨,晚怕北云堆”,“东虹太阳西虹雨”等等,一口气搬出来,轮番作靶向运用。
但是一用就失灵。并不都是穿外套热,不穿外套冷,这么单纯的变态天气。好比持枪打靶,在国内十环,到外国脱靶。分析原因,我窝家里还好,一但出门,车轮一转,东南西北不好判断。指南针似乎同样,也窝家里还好,出门马上顽皮起来,乱颤,立场不稳。太阳呢,月亮呢,据悉居然是从北边升起的。上网查询,未能证实证伪。找专家,他们学识渊博,纷纷点拨:“地球自西向东旋转,所以无论在南半球还是北半球,太阳都是从东方升起的。”“澳洲虽然在南半球,但实际上处于东半球,太阳当然起于东方。”“南半球向阳的方向是北方,人们误认为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太阳从东北升起。澳洲的房子向东北才是朝阳面。”“南半球都是西边出太阳。”哼!没找到专家,找到砖家了。他们爱放气,个个放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让人鼻酸。还好,只是砖家,不是骗子。不过这番 观测天象,我本来是个明白人,砖家一忽悠,一拍砖,智慧差点被五马分尸。
通过东南西北观测天象,暂时已经不可能了。不过我并不气馁,只要是石头,到哪里都不会发光的,就算失败99次,我也能鞠躬尽瘁,凑个整数。
晚上我到后花园吸烟,看见云间有个发霉的大面包,全身长了毛似的。澳洲的馒头、包子、大饼、油条、饺子、馄饨贵,面包便宜,所以天上也放着一个。仔细一看,哦,是月亮。突然想起,四川有关天象的另一串祖传智慧,数量还真不少呢!不过别的我不管,只紧紧抓住一句精华:“月亮长毛,雨水必到”。
第二天,墨尔本下雨了,下了半天。果然雨水到了。事实证明,社会主义中国的经验,完全可以直接运用于资本主义澳洲。当地人不可不服。
下一步,我打算因地制宜,直接取缔“云朝北,一阵黑”,“云朝东,一阵风”,“云朝南,雨成团”,“云朝西,披蓑衣”等与澳洲实际情况不配套的,操作性不强的,妨碍我绾起袖子,甩开膀子,扑下身子,干出样子的,水土不服的东西;启用仍然是纯粹中国四川的,不需要辨清方位的,直观的另一套路。如“雷公先唱歌,有雨也不多”,“雷声绕圈转,有雨不久远”,“棉花云,雨快淋”,“清早起海云,风雨霎时临”,“河里鱼打花,天天有雨下”,“久晴鹊噪雨,久雨鹊噪晴”,“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等,解决现实问题,看看是不是都像“月亮长毛,雨水必到”那么灵。
网友闻讯后,竟然集毕生智慧和经验,言简意赅地嘲笑了我一阵:高科技不用,用土办法……比气象专家还厉害?那我们相信专家还是相信你?差点出言问候对方,互相揭露傻璧。
我清醒时做事,糊涂时读书,大怒时睡觉,独处时写作,无聊时和网友勾搭。此时正好处于勾搭的黄金时段,就回答:相信专家的人比较有前途,不相信专家的人似乎无前途可言。你还是相信专家吧!不同的思维方式,和不同的智能层次,决定人生的不同走向。以巨人(专家)的肩膀为起点,是接近真相的快捷方式。不过我只适应从山脚慢慢往上爬,目标仍然是真相。我如今只愿做,不完全相信专家,只相信实况的人。这也是一种学习方法,虽然蠢笨,但确实比单纯相信某类人,来得扎实、饱满、牢固。假如生活欺骗了我,我不悲伤,不心急,多被骗几次,必有收获。你可能认为我更不幸,我也这样认为。谢你一个大耳光,把脸打得红彤彤。祝你不幸并痛苦。再惹我,直接把你拉黑!看到别人倒霉,励志啊!
骂完网友,说说自己。尽管我长得丑,可是我想得美。经过多层次多角度运用符合外国国情的,四川人民的智慧,辅以我通过翻译软件代言,从友好邻居瑞恩先生嘴里掏出来的,澳洲老祖宗的文化遗产,比如“毛毛虫排队,天降雨水”,“黑鹦鹉沿河飞,雨水加响雷”,“蚂蚱颜色变鲜艳,大雨跟在身后撵”,“芹菜露珠闪,告别下雨天”,“大鱼吃小鱼,天上要下雨”,“蜜蜂迟归,雨来风吹”,“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太阳月亮镶银边,老天马上要下雨”等,中西文化一融合,出国观天象遇到的难题,终于被我这个外行,一锤敲瘪了。
成果再次推上网络。
朋友们沉默三天,然后一齐上阵,其中有一位,召集了原爹和继父共同怼我。东一句西一言,拼凑出的大意是:既然那么能干,会观天象,何不到××福利署旁的居民区公园去察地物!
察地物?好啊!怎么回事,快快报来!
原来,风雨之夜,电闪雷鸣时,有人看见,那公园里的两块大水泥板上,睡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前者吓得哇哇大叫,引发了附近宠物狗的狂吠;叫声和吠声穿过窗户,落进了居民们的耳孔里。待众人赶到,一同发扬钉子精神,潜心钻研时,却没有发现什么异象。
后来这种情况又出现了多次,都是在电闪雷鸣的夜晚,模糊的人都出现在同一块水泥板上。找council(相当于国内社区),找警局,找000,也没能解开这道谜。
不久,council在那块地上修了个大花台,水泥板不见了,这事才不了了之。但是去年,市政在整修公园时,把花台恢复成了平地,大水泥板又出来扬眉吐气了。关键是,模糊的人,也出镜了。说不定正是Ghosts(鬼魅)呢!
竟然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但我知道,人人都盼着我人尽其才,放胆出面察地物呢。我倒不怕“鬼”,因为“鬼”——无论洋“鬼”撒旦,还是土“鬼”无常,仅仅是某些人心中赶不走的魔;并认为“鬼”反而会怕我。不但“鬼”怕我,连“鬼”死后变成的“聻”——“鬼”都怕“聻”——也怕我。说实话,我还真想见见“鬼”!如果运气好,遇到洋的聂小倩、杜丽娘,或洋的苏妲己、白素贞,岂不是可以体验差别!所以,夜晚,逢打雷下雨,我就赶到福利署那边的公园,盯着大水泥板,蹲点,布控,认真察地物。底层逆袭,只能依凭祖国最新研发的“三牛精神——做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和“二不精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拼命加班!
没有收获。反复多次,同样。
常常顺便瞟一眼福利署。白天这里人多。在国内,亲不亲,阶级分,谁也不喜欢穷光蛋。在澳洲,穷人是一款金字招牌,不挣钱,也有人接赡养盘;未缴社保,照发养老金。
渐渐地,网友们把我忘了。察地物无果,连累以前观天象的成果均被视为谎言。
后逢公园改造,水泥板被拖走了。从那块寸草不生的地下,挖出了一具女性遗体。据法医说,这个女人是60年前离开人世的,死因需等召开马拉松会议查明。
我想:出太阳时,有海市蜃楼,那么,电闪雷鸣的夜晚,确实能看到地下的睡尸。再说,海市蜃楼是“挖”不出来的,睡尸已经出土了呀!真是活见鬼了!真是见活鬼了!什么道理呢?
为了让大家见识宇宙的多样性,为了在朋友圈赚回面子,我跑到门外,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终于吸出了好办法。面子是明明没有,而人们又很在乎的东西,我也未能完全脱俗。
夏季的一天,我本打算克服太阳烈,路途远,鞋子紧,语言不通等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去墨尔本大学里请教物理学教授。想象教授的脑袋比我的大得多,因而也发达得多。一琢磨,不必,因为教授里也潜伏着砖家。那么还是读书,自学,可靠得多。很快心明眼亮:那块大水泥板一定有磁性,在特定条件下,能产生“磁记录”。当闪电发出强光时,便把离水泥板最近的人或物映了上来。因此,所谓看见地下的人,实际上是看见映在水泥板上的影像。这是正常现象。
一桩怪事,终于骨烂肉现。因果就这么简单?
消停下来,想起名言:“书读多了,容颜便如美玉。”慌忙去照镜子。唉,必须揭发,所谓“名言”,是一句假话。差点委屈得嚎啕大哭。
“磁记录”课题成果也发布到网上了。我还公开表扬了自己。除了科学家可以和我媲美,其他人都不要做声才好。所谓矜持,所谓含蓄,在别人,是还没有发财,还没有大权在握,底气不足而已;在我,则只需挖掘出真相,就自信满满。不知道朋友们是佩服我,还是要扭着我滋事。最好能再推举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谜,由破谜发烧友——我,像观天象,察地物一样,逐一勘破。
原载澳洲《联合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