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邻居
迁新家,累成傻瓜。毎次从旧居过来,都像传说中的八国联军,不打空手。中午,正冒充壮劳力,从车里往外搬小物件,有人把脸凑得很近,说:“你好!”接着是一串英语。侧身打量,是位年轻女士,估计是邻居。体貌属于黑人,但黑得不纯,接近棕色;褐发鬈曲,眼黑齿白,唇厚嘴阔;鼻头宽矮,孔窍横扁,别具一格。难怪发音不像澳洲英语,多半是非洲英语。所以,想捕捉住哪怕一个单词,都难于上青天。我说:“你好!对不起,我只懂汉语!”她说:“你好!”又是一串英语,其中一个单词是Sorry(对不起)。估计她也在学我:“你好!对不起,我只懂英语!”我和黑小妹,四目相投,相面读心,她嘹亮地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笑她的那种笑。
男人看见满分美女,就像女人看见衣服,不想买,也想试试。若分数低,则罢。担心对方前冲拥抱,甚至吸嘴抿脸,于是后退两步。还好,没有。年轻人既讲武德,也讲文德,不用我闪。想多了。
女士的体恤上,写着:Study in China。这句话我多次在大街上看到,也查过。什么意思呢?回忆了三秒种,哈哈,想起来了,“到中国留学去,让梦想成真!”我想问一问:谁说穷人更看不起穷人?要知道,祖国正在花重金,邀请非洲兄弟姐妹去留学,同时取消艾滋病入境检疫,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厉害!
突然嗅到一股体味。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都有体味,各有特色,雅俗有别罢了。瞎猜,也许过几天,她将到北大留学。既然是请去的,当然不收费,并赠送奖学金,不然只当吉祥物,谁愿意长途奔袭呀。另外,学校还会安排学伴吧?以后只要选拔一个用身体抵抗种族主义的大陆老公,生二胎,甚或敞开生,黑黄混血儿也是我华夏儿女,炎黄子孙呢!现在啊,人们普遍对祖国前途充满信心;对自己的前途一言不发。建议上级,不要考虑太多,拿出魄力来,直接将百姓的退休年龄延迟到70岁。如此这般,既能破解财政压力,又能省下钱来,支持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了!
想起“中非友谊万年长”,我脑子里玩耍着这句话,注视着女士,义不容辞地笑了。
一封错投信
街对面13号,有个披着齐腰长发的年轻男老外,看上去像个失足青年。这天,他走过来,拿着一封信,对我说了一串什么。我只听懂一个词:信。无法对话。只好叫来家人。
原来是,这封信,地址写得歪歪扭扭,有点像13,错投到他家了。收件人姓名类似华人,所以他来打听。也不是我们的。寒暄几句,相互道别,他要去挨家询问。
我嘀咕:“退给邮局就完了嘛!”家人接话:“不会。他肯定要去落实。退回去,收件人就收不到了。不告知写信人,下次照样写,还是分辨不清。”在国内,地址准确的信,也常常丢失。我若是收到别人的信,只需送回门卫即可。信是被扔进垃圾桶,还是返还邮递员,我从没有关心过。回头看看不远处,和另一户人家对话的,长发飘飘的老外,既感动,又觉得他,好辛苦。
暗想:人心不种鲜花,才长杂草。“失足青年”不但没有失足,反而站得很稳,保持着老式的操守,劳己利人,内心开满鲜花,人情似砖块块厚。如果不了解澳洲,不了解澳洲人,那就看看细节;看清了细节,就知道澳洲,知道澳洲人了。
蠛 蚊
秋日,夜幕蓬头垢面地缓缓来到。我到附近的湿地公园散步。瘦精精的鸭子挺着胸膛,黑黢黢的乌鸦叫声洪亮。和我一样,暂未归家。
前面略高于额头之处,始终晃动着一团灰蒙蒙的东西,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如一张极薄的纱巾。伸手到空中一拍,“纱巾”立刻破溃成细碎的灰色;淡,几乎目不可视。检点一下,两只手掌里,密密地烂满了许多灰色的点状痕迹。
这是蚊群。嗡嗡声极端肥大。聚蚊成雷,就是这个意思吧!不敢大意,两眼一直警戒着,怕它们揭竿而起,发扬团队精神,集中力量办大事,前来袭人。一旦认认真真直往人脸上扑,就赶不走,驱不散。如果投降逃窜,它们会追赶几十米,顽强拼搏,不离不弃。上唇被叮了,感觉厚了不少。不小心张开嘴,蚊子结队冲进喉管,吐不出,咳不尽。要想扭转局面,有个简便易行的土办法:吞下去!不过太恶心,容我吐会儿先。
一位非洲兄弟,坐在路边公共汽车站的椅子上,睡了,嘴上脸上鼻子上,成堆的蚊子漫下来,无论怎样使劲叮咬,他都一动不动,仿佛其天赋完全体现在睡觉上。须等蚊子误入浓密的小鬈发里,奋力拓展空间时,才伸手用力地胡乱抠抓一阵。那小鬈发意态古朴,让人联想到苍老的篆书。
这种蚊子,叫蠛蚊。
想起古老的瘴气。瘴气是看得见的,有时呈水桶粗的长条,在空中蜿蜒。吓人!其实,“瘴”不是什么“气”,而是由亿万小毒蚊组成的灰黑集团军,如烟似霭。小毒蚊潜伏于水洼潮湿处,专门纠缠人畜,传播恶病。它和蠛蚊,一大巫,一小巫。
举头望,薄月已经恶狠狠地贴在了天上。鸭子、乌鸦早没了踪影。
网贴说,澳洲没有蠛蚊。可是蠛蚊不上网,照样打入了墨尔本的夜,专门配合美帝干好事,欺负中国人民,搞得还挺专业的。麻烦!麻烦!
载于澳洲《大洋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