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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笔记:质疑有时很无聊

作者:艾平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7729      更新:2018-02-02

     在我参与办理的案子里,有一件情节无奇的嫖娼案,引起的思考至今仍在继续。说嫖娼案拿现在的标准来看也不为过,因为男的开出租车拉着女方在野地里交媾,被治安巡逻队拿个正着,审问时得知,他们偶然认识,不是第一次办这档子事,双方有金钱交易。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严打力度大有闻警变色的味道,不仅公安抓赌抓嫖缉盗速决,连内保治安联防也颇具威慑作用,竟至于谁搞到一件公安绿当便服套在身上,走在大街上也有种神气。改革开放初期,从饥饿中一路走来的男女老少,怀揣的梦无非是吃饱肚子,之后,衣兜里有了几个铜子,到大剧院看场电影。等布囊不再羞涩,便心打鼓噪,巴望郁金香应门开放。
      那个开出租车的刘姓男子,属于第一波跑的士客运者,一般在火车站等客,遇到外流女顺势揩油的事儿干过几次。拿他的话说,挣几个辛苦钱先慰劳慰劳自己。这小子年不过三十,有妻室儿女,家在市郊,典型闷骚男。女方正值芳龄,丈夫因打架伤人正在服刑,膝下有一个男孩尚在学步期。男子当晚给女子30元钱,作为两性交易筹码,案卷里写得明明白白。
     陪审的是位内勤女同志,当她让女嫌疑人在询问笔录上摁指印时,那女子把“你以上说的是事实?”中“事实”二字误听成“四十”,立马辩白道:“不是四十是三十!”在场的治安人员,被她急切洗白的口吻和表情搞得忍不住笑。
     年前一天,我在河堤上碰到已退休的老科长,其中一个话题便是那个出租车司机。老领导一直认为,那个丈夫蹲监狱的女子为钱而出卖色相。又说,她并不缺钱,有比较体面的工作......
     其实这枚小暗花,也只能充作噱头。龌龊事儿破土前,并无单一的思维定向,及至事件发生,掺杂其中的元素也未必都是魔鬼的箪食壶浆,是与非交错突兀,迷离不可捉摸。一切猜想和推断犹如梳头的篦子,漏掉了的也许是要剔除的白发,荒谬有时跟真理一样在捉迷藏,而人往往陷入质疑的误区,最终发现一切努力其实很无聊。
     张学良晚年,记者采访他时问《西安事变》电影与电视剧《西安事变》,哪个更接近历史真相,张学良回答说,都是演戏而已。西安事变是国共合作,共御外侮的大风歌,这就够了。有争议人物的光泽,很多时候黯然在“认同”的阴影下,但遮阴的树冠会凋零叶儿,透进枝丫间的光便是亮色。
      陕西出土的唐代才女上官婉儿千字墓碑,隐约道出她并非被唐玄宗李隆基处死,或殁于自然,或玉碎于变故巧合。斯女追随太平公主多年,同在一个火灶上吃饭,也应是李隆基发动政变上台的支持者,不存在投奔韦皇后一党作乱朝纲嫌疑,从她墓葬规格堪比皇妃一事可以得到启示。往日给她的定调有待更正补遗,随着考古工作者的发掘,上官婉儿的形象翻盘也未可知。
     当下有一种质疑鲁迅先生的声音,一浪平又一浪起,说吃饱撑的太低估了这波人了,定义其为嫉妒心作祟,也只是个人品行问题。大凡鲁迅先生勘破了百变世态,悟出平等于国于家乃葆鲜久计,最懂国情。扳到鲁迅,也才有可能颠覆新文化运动的楼阁,汉奸文化得以落脚扎根,推崇著名汉奸文人张资平和周作人的声音难道不是一道暗流?
     新中国之始开展剿匪反霸斗争,将匪患悉数消灭,人民拆除鹿砦寨垣,开始安居乐业。于今一些剿匪剧中,编导一改戏路——匪徒多好汉,百姓送军鞋。快感过后不免让人心生疑惑,这种有悖历史存真的演绎,仅仅在于放大人性本善的“因子”吗﹖刻意拔高土匪的思想觉悟,不怕矮化反匪者的银幕形象﹖另辟戏径的归宿是失去传统文化的宝鼎。
     有资料显示,解放军在剿匪战役中伤亡人数,远大于解放战争后期与国民党正规军作战的损失。可见匪股之多,匪势之众,匪行之滑,匪心之不化,已到除恶不尽,韭菜疯长的地步。匪患如同啄害民生的秃鹫和侵蚀人民政权的潜流险滩,也只有人民政府和军队,才能彻底干净地肃清困扰国人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匪祸,因此戏说匪事,涂抹匪疮疤痕,无异于哼曲止痒,实乃一种文化误导,其淆惑子孙后代认知性,不亚于土匪的造孽,倘若以文化匪徒冠之,亦不为过。如果还有人言之凿凿称许“草头王”,那我们只好说千万不要当真,演戏就是说假,美化土匪的剧情亵渎了历史,帮闲揩去血淋淋的匪事,开罪于自己的日子。
      大凡做学问人为了证明自己有学问,把沟里壕里的东西都扒出来做老酱,味道和颜色越浓烈越诱人食欲,于是,原本简单一事演绎成大部头典籍,煌煌夺目,缭乱了甄别的思路。
     江河冲刷淤阻,因其浩瀚;农渠流缓,因其道细,把水速快慢拿来反复论证品味,不如到农田里看蛙跳。鲁班的哲学就是一把尺子和墨斗,却丈量了天下的树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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