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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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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有鱼

作者:那耘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105      更新:2016-06-24
文/那耘

生在离海不远的地方,自然就有了吃鱼的口福。天蒙蒙亮的时候,或者九点十点的时候,街上就会传来嘹亮的吆喝声,那肯定是卖鱼的来了。
卖鱼的挑着担子(后来才有自行车骑),二十多里挑过来,吆喝一路,鱼也就卖了一路。所卖的鱼,个头都不大,但都十分新鲜。有的按品类分了出来,大多就混在了一起,叫杂拌鱼。尽管很便宜,讨价还价那也是难免的。我就在小说里糟改过拮据的乡邻们:咬了牙,买了二斤小鱼,村东走到村西,口中念念有词:不过了不过了!
卖淡水鱼的基本没有。馋了,到沟渠里摸上几斤。水田里薅草,螃蟹扔得到处都是。舍得出力,自己可去赶海。我就赶过海,一大早赶到海边,追着退去的海潮,脚下踩得许多鲜美的贝类。
公社的供销社,大队的供销店(我们称为老头店)也经常卖鱼。鱼在卡车里,或在拖拉机拖斗里,也是杂拌鱼,大的很大,小的很小,挑挑拣拣中,也容易闹出摩擦。印象中最被大家挑剩下的,是一种软软囊囊有些像癞蛤蟆的大鱼,我们都叫它癞蛤蟆鱼。后来我才知道它的学名叫安康鱼。当年我也吃过,觉得还是不如酱焖杂拌鱼吃得痛快。
有一年大海突然疯了,无数万吨的青鱼搁浅在岸边。几米深的海里,全是青鱼。人们发了疯般往家搬鱼。扛,抬,肩挑车拉,没日没夜,不知搬回多少鱼。据说真的累死了贪心人。鱼终于过剩了,挺大的青鱼,几分钱一斤。上顿吃鱼,下顿还是吃鱼,看到鱼竟餍得恶心,猫狗猪们也都厌烦了吃鱼。
由此可见,美味如鱼,也是食多而生厌足。去徐州看汉画,石上所刻人物禽兽车马,每到鱼和飞禽家禽,往往最是肥美,仿佛画师石师的哈喇子都流在了上边。可见那时的鱼禽,是多么的短缺。离汉朝不远的齐国,有位后来十分著名的食客冯谖,一边敲剑柄,一边发牢骚说:长铗归来兮,食无鱼!意思是跟着孟尝君混天下,连条鱼都吃不上,还是回家吧!大度的孟尝君给他鱼吃了,过不久他又敲剑柄了:长铗归来兮,出无车!等到有了车坐,他又要求安排家小,孟尝君就差给送他一个媳妇了。后来孟尝君派他讨债,他自作主张,债务全免!孟尝君有些搓火,却不料因此博得了天下人心。假设孟尝君不给鱼吃,冯谖羞恼而去,说不定战国史也要重写。一条鱼而事关天下,可见这宝贝的不可小觑。
虽然自嘲吃小杂鱼的命,内心里也时时觊觎那些光鲜靓丽的大鱼。谢天谢地,后来竟也有幸亲炙。以我有限的口福,以为淡水鱼之味美者莫过鳜鱼;海鱼之美者则莫过于石斑鱼。现在的鳜鱼和石斑鱼,大多人工饲养,食之味同嚼蜡。鳜鱼,大多已被写成桂鱼,也无人计较,可见地位之江河日下。
鳜鱼石斑鱼的美好记忆,均来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八四年春天在湘西吃的鳜鱼。罗安源老师的弟弟是当地能耐人物,叨他的光,吃到了山区深溪里的野生鳜鱼。毫无淡水鱼的腥气,却有海鱼的鲜美。三十年后,那种鲜美还在齿颊之间流溢。吃石斑鱼的时间在八八年,地点是舟山,拜作家汪卫兴和当地文友们所赐,石斑鱼是舟山本地所产,个头不是很大,却美得叫人恨不得把鱼刺都吞下去。
高峰体验来得早,未必是一桩幸事。比如这鳜鱼和石斑鱼,我就只记住了八十年代那两条,以后的鳜鱼石斑鱼们,就薄幸得对不住它们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笔下的爱情窘境,与我的吃鱼,何其相似乃尔。
久居京城,想吃杂拌鱼就得多费心思。我的做法,是把各种小鱼分别买来,掺合一下,将就下锅,竟也差强人意。今春在农贸市场居然邂逅了久违的癞蛤蟆鱼:个头大大的,嘴也大大的,满口尖牙,软软囊囊,倒也十分新鲜。卖鱼的青年见我感兴趣,就极力推荐说,此鱼虽然颜值低,肉质却十分鲜嫩,绝对野生,价格又很便宜。做法也很简单,切成块,开水焯一下备用,葱姜大酱爆锅烧开,放鱼块烧一刻钟即可。买了鱼,兴冲冲回家,果然大快了朵颐。
求教百度才得知,原来这癞蛤蟆鱼学名为安康鱼,深海动物,善于伪装,以其形体近似岩砾,常潜伏不动,以逸待劳。有的头顶甚至长出一根钓竿,摇摇曳曳,勾引鱼儿们自投罗网。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是,这厮所食不乏石斑海参鲍鱼等珍贵鱼类。
有占了便宜之感的我不久又在超市买到了这位丑兄。操作间对面水族箱里有五颜六色的石斑鱼,价格每斤三五百元不等。我不无夸张地告诉两位剐鱼师傅,别看咱的鱼其貌不扬,除了对面的石斑鱼,别的鱼它还不屑吃呢!师傅稍作错愕,似乎立马对这位癞蛤蟆君刮目相看,手上的动作也多了几分慎重。那崇拜的目光,仿佛在街上遇到一位丑矬男人,手里却挽着一位绝世佳人。离开挺远,发现他俩还一直盯着癞蛤蟆,还在错愕着,崇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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