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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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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胡杨树

作者:凌仕江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13737      更新:2016-01-03

       在昆仑山下,有一片隐秘的沙漠,我坚信,藏匿在里面的几株胡杨,是任何暴力的审美都摧毁不了的。这种信念,感动了昆仑山,以至那天我们的深入,昆仑山将它正在放飞的雪絮收了回去。这好比一个养蜂人,在一秒钟的风暖里,将他的蜜蜂统统唤回一座村庄。
       可胡杨树,注定孤独。沙漠之上,秋日的艳阳,落在浅灰的沙粒上,闪银光。
        而不远处的昆仑,一片迷蒙。昆仑阻隔的天线间,仿若是在下沙,亦或是下雪。沙与雪,混沌。但此处的沙漠、明净、爽丽、安然,像是昆仑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几棵胡杨树,以孤独的名义占据了沙漠空旷的怀抱。比起苍天般的额济纳,昆仑山下有胡杨林简直是个谎言。但我们正是朝着这个疑似谎言的地方奔去的。远远地,孤单影只的胡杨立在风中。那就是胡杨了,你还想看什么?
       那怎么可以称得上胡杨林,那只是一片小小的沙漠。数了又数,活着的杨树不到十株,且都还年轻。但在秋光中,有三株杨树的皮子还是显出了几分半老的纹路。褐黑皴裂的皮子上,结了一些伤口,枝结交错,它们有的斜着身子,有的像动物的手背弯曲在沙漠里。它们的身上挂着不多的叶子,像少女的纱裙,有的已经从风中栽落在地。秋光让落地与没落地的叶子,黄得抒情。
       因为黄,落不尽的黄,无言的告别就难以彻底画上句号,它们在枝上恋恋不舍,最怕秋风起。
       来新疆的新娘依偎着一个小伙在那株弯曲的杨树面前拍婚纱倩影。苍黄的光线里,新娘的红礼服与小伙的黑西装,线条起伏有致。而静止的胡杨看上去越加的沉潜、深远。我想说,荒凉是一种等待。但不一定非要等到苍老。孤独的胡杨树还很年轻。
       即使没有太多的胡杨,来此走动的人们也并不遗憾,因为胡杨树代替了人们的孤独。他们有的光着脚丫,让细软的沙粒,从趾缝中溜走,这种感觉好比虚野的光从树叶间穿过。我看见一个来自古城西安的大胖子领导,卷起裤管,敞开衣襟,在沙漠里微笑着大步流星,如同毛主席延安归来,风吹乱了他额间的发梢,欣喜他平时在办公室严肃够了,面对在身体里疏散的沙,是否获得了另一种快慰与释放?他把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统统呼到他身边一起合影,满脸的天真,笑得像个孩子。
       背景里只有几株细细的胡杨在风中摇曳。
       我独自在沙漠里朝不同方向盲目地走了几回,发现有长长车辙,一定是像风一样的男子,驾着摩托来看疯树的。在秋天,孤独的胡杨树,常常被一些艺术细胞浓烈的孤独者,喻为疯树。疯,显然是胡杨叶子透明度达到极限的一种审美。沿着那条弯来曲去的车辙,我走了很远,最终原路返回。我知道,更远的地方是没有胡杨的地方,那里的动物一定向往的是来这边看看胡杨。我在地上发现了它们的踪迹。
       在秋天,认为胡杨一定是疯了的树,除了艺术细腻的人,还有动物。
       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一定留下来,等待揭开一只狐狸的踪迹史。
       最终,我拾起了两小截浮出沙漠之面的杨树枝。它们像千年出土动物的尸骨,一截如烟斗、另一截似狼毫,一个风姿洒落,一个独立云天。于是,决定将它们带走。唯恐它们再不走出沙漠,明天还要继续虚度。它们困在沙漠里的岁月究竟有多久,难以考证了。不过它们细密的纹路已经褪尽铅华,灰白泥的肤色看上去很有光泽,细密的纹理干净得没有什么可隐藏,若以人物对照胡杨树的孤独,近一点的人让我想到的有三毛、张贤亮,远一点的面孔就稍显模糊了,好比废名、孙犁洗了又洗依然穿在身的长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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