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明

说来奇怪，前一段日子，我的脑海中常常不自觉地就溜出陆游的那首《钗头凤》，不想，不久以后，竟然游了这首词的出处：沈园。我一向相信自己有一点第六感的，呵呵，总之，真的很巧。
沈园，是绍兴的一个沈氏人家的普通园林，在游过苏州的拙政园、留园，扬州的何园以后，再来看沈园，真的没见的它有多么大，多么美，漫步其中，也没有庭院深深，步步为景的精妙，它似乎太平面化了，稍欠那种曲径通幽的意境，据说，这是近年来，依据原来的样子重建的，原来就是这样的吗？估计应该比现在的样子好。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自觉地就感到它的美雅珍贵，因为，在这里，发生了陆游和唐婉的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这个故事，我想大家已经很熟悉，陆游之母棒打鸳鸯，陆游唐婉相爱却不能相守，留下了一唱一和的两首千古绝唱《钗头凤》，哀怨凄切，荡气回肠。
陆游.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婉.钗头凤

世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陆游的这首词所吸引，那时候特别喜欢一些词藻华丽，行文特别的句子，“红酥手、黄藤酒”，跳跃着一种颜色的美感，“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充溢着孤独的愁绪，“错错错、莫莫莫”又有一种音律之韵。总之，这首词可以说是有声有色有情，就像喜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李清照的《声声慢》，一样的感觉。总觉得能写出这种句子的诗人，一定才高八斗，情深似海。
现在看来，陆游就是这样的。
20岁的陆游是幸福的，他遇到了自己一生的真爱，他舅家的表妹，同样善词工诗，才华横溢的唐婉，从两人沈园初初相见直至结为伉俪，才子佳人，春风杨柳，酥手黄酒，欢喜无限。如果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也算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可是命运之手，就是这样的多事无情加冷漠，三年以后，陆母看到陆游沉溺于唐婉的情爱之中，无意仕途功名，再加上两人婚后没有生育子女，所以，命令儿子一纸休书，就此断送了两人一生的幸福。
我想，那样的时代中，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少，父母之命大于天。可是，这种强制可以断送了婚姻，却断送不了情感。十年以后，当各自已经有了婚姻归宿的陆唐两人再会沈园的时候，十年相思的积郁好似找到了出口，陆游痛饮唐婉送来的美酒佳酿，却分明品出了其中的缠绵悱恻，凄苦无奈。借着酒意，陆游挥毫园中粉墙之上，留下了那首千古不朽的爱情名唱。
陆游慨叹：“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可是，这写于园中粉墙之上的优美词章，一时间如热锅烹油，吸引了前来游园的文人雅士，何况是对陆游同样魂萦梦牵的唐婉呢。
我总觉得是在一个游人散尽的月夜，唐婉独自来到沈园，挑灯看完这些充溢着无限相思之义的句子以后，陷入了一种神思恍惚的境界之中：她感到幸福，因为这些年来，她始终拥有着美如醇酒的这一份感情，她感到无奈，因为这份感情真的倾诉无处，她感到惆怅，因为她已经因此而积郁成疾。然而，这一次，她却无论如何也要做出自己的回应，她要让陆游知道自己的一片冰雪之心。“独语斜栏，难难难......咽泪装欢，瞒瞒瞒......”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我觉得唐婉能有这样的应和，是非常勇敢的，据说她是温和的不善言辞的性格，她一定是倾尽了所有的勇气，把此书托给了陆游，而后不久，便撒手人间，就像完成了自己的一项使命一样，释然无憾的走了。
游于沈园之中，导游小姐很自然的就把重点放在陆游唐婉的这两首词中，声情并茂的朗诵这两首凄婉动人的《钗头凤》。听过以后，心中是满满的感动，正巧看到了一池的残荷，衬着略显苍凉的亭榭，在这个晚秋天的晨风中，好像发出一声声的轻叹。沿荷塘走进凉亭之中，才发现更是别具景致，亭的周围，悬挂着一圈的风铃，微风吹来，叮当作响，导游乘机出一谜面：通晓乐律。打一词。那是知音，在这种环境下，不猜也中。
是啊，猜中容易，知音确是真的难求。陆游唐婉可谓是知音之爱。以后的日子，陆游多次重游沈园，67岁重游的时候，他又写下了怀念唐婉的句子：

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40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三易其主......
林亭感旧空回首
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
断云幽梦事茫茫

75岁的时候，再次重游，提诗两首：

梦断香消四十年
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士
犹吊遗踪一泫然

城上斜阳画角衰
沈园非多旧亭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

游完沈园，回味不已。正巧门口有个卖扇子的画师，欣欣然买了一把作为我此行纪念。画面的一面是不知名的红色花朵，盛开在重金色的纸面上，几只蜜蜂嗡嗡的萦绕，世相一片大好的样子，而画面的另一面就是那两首情真意切的《钗头凤》，我让那个气质清雅如兰的女画师在扇面上提上了我的名字。展扇再读：“红酥手，黄藤酒......”好像觉得更亲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