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小景(二章)
文/耿林莽
雾:浮山九点
浮山九点,着一浮字,那些峰峦,仿佛就动起来了。
梦境似的白云,飘飘然而至,却又自去了。只留下晃悠悠的浮山:
浮着九点烟。
山是野山,没有几棵树。石缝里偷偷长出的蒲公英,纤弱、孤独。
光秃秃的山岭,惟泥土与沙石,和顽固不化,花岗岩的脑壳。
淡淡雾,飘荡着白纱巾,羞怯地经过了山的粗脖颈。
一缕,一缕,诱惑在增殖,毛茸茸的拥抱,充满柔情。
雾将山搂在怀中,衔在嘴角。久久地衔着,不肯吐出。
但山终于挣脱而出了,喘一口粗气。
不长头发的秃老汉,拒绝爱抚的秃老汉,不过是洗了个不冷不热的喷水浴。
雾已散去,润湿地浮动,欲去还留。
被山截断,剪碎了的雾的残躯,划着逃亡的小舟,潜入山谷去。
谁打捞这些沉船?
雨:湛山寺外
满山坡的阳光,怎么说撤就撤了?寺庙,殿宇,庭院,骤然间陷落。
脱不掉的黑袈裟,阴沉沉披散。
这时候,雨来了。
雨,闪过。锡箔之光如念珠,玻璃的颗粒。
被雨淋湿的鸟声,加重了珠子的分量,渐渐沉重。
簌簌抖动的青色叶子,弹拨着雨。
雨呀雨呀,被弹断了。
闪光的丝弦。
我擎一把伞,在寺门外站着。
短墙内,郁郁森森排列着树。一个小和尚,在井栏边打水。
那雨加深了黑,把下午染成黄昏。
雨从站立的瓦楞间哗然而下,如奔马,如瀑布的喧腾。
我擎一把伞,擎不住一天的雨声。
在我身边,一座七级浮屠,岸然而立。
琉璃瓦,翼角飞檐,艳艳虹彩已在岁月漫漫中走失。
风来不动,雨来不惊。塔――
像老人,像一尊佛。
安安静静地,不睡也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