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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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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草甸上失去的梦……

作者:刘艳英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090      更新:2014-01-18
文/刘艳英

那是一个恼人的黄昏。
那时候的李凤莲坐在装饰豪华的卧房的窗口前向室外瞭望,北大荒的原野上残雪条条,苍白的天、苍白的云、苍白的大地……
她身边那台俄国‘大胡子’奉送的大座钟不知疲倦地在滴嗒、嘀嗒、嘀嗒着……
天更浑暗了,没过多久,就飘萦起潇潇的雪花儿,那洁白的一闪一闪的雪花与李凤莲满头的白发相互辉映着,印染了多少人生的酸甜苦辣,蕴藏了多少岁月的无奈和沧海桑田的变幻!
许多往事涌上心头,抑郁着、憋闷着、纠缠着她。于是,她就任由那种回忆的思绪带她飘向远方……
那一切似乎很久远了,像一个守旧了的梦……。
北大荒上的草甸子,夏日的天气是很怪的,中午的太阳还很“毒”。可一阵风儿不知从哪儿扯来一片云,在太阳跟前飘过,使大地一块阴暗,一块明亮,一片下着哗哗大雨,一片阳光明媚。确实这天气不太好闹,像极了孩童的脸,说变就变,弄得人心里惶惶的。
小凤莲抬头望望天,好像要下雨了,她赶紧从草地跑回家。家门口那片空地上,铺着一个破了边的黄油布,上面晾着她挖来的苦苦菜,晾干了,留着冬天包窝窝头。
她很利索地将晾得半干的苦苦菜,用小手扑落成一小堆,然后扯着油布的四角提到屋里。
土炕的半截草席上,盘坐着李凤莲的妈妈,蓬头垢首的,衣衫的扭扣只系一个,半掩着,一缕粘在一起的头发垂在前额,遮挡着半张脸。谁也听不清她的嘴里嘟哝着什么……时而痴痴地笑几声……
这个从凤莲记事起就疯了的与之相依为命的妈妈,本已司空见惯的一幕,而此时,凤莲却怔怔地胆怯地望着妈妈。
“野种,野种,你是野种。”
“你是被我们家赶出去的野种”.
财主家的小“袁木”的叫骂声又漂荡在她的耳边,幼小的心灵就在这怔怔的瞬间扭曲了。她心里阵阵难过,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在衣襟上,她跑过去扑在妈妈的身上,摇着她的胳膊哭喊着“妈,妈,我不是野种。呜呜……,妈妈!妈妈!您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哭喊声震颤着黑洞洞的小土屋,飘盈在门前的小草甸上。
是啊!小凤莲的妈妈怎么会疯成这样子呢?
小凤莲从来没有见过姥姥和姥爷。听人们说她的姥姥家是在离这片草甸子很远的一个叫“黑纪尔草甸”的地方。
凤莲的妈妈在娘家时有个好听的小名叫“李月姑”
李月姑十八岁那年仲春,刚吃过午饭,月姑正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她一抬头,看见坐在西炕上的奶奶忽然浑身打着哆嗦,牙咬得嘎嘎响,头左右摇晃,嘴里念念有词,站在地上的月姑的妈妈见了先是一愣,随后不知从哪儿拿过来一只香炉,摆在奶奶面前的炕上,燃上三根香,此时,月姑的“奶奶”正坐在西炕上头发披散,摇头晃脑,颠颠颤颤,神腔神调,声泪俱下地唱:“高梁地里长艾篙,我来此走一遭”。月姑“妈妈”就站在脚地上接着问:“您是哪路仙家啊?报名报姓听一听。”
月姑“奶奶”就接着唱:“脚踩着云来头顶着天,身穿衲袍手拎着鞭,打鼓扬鞭我就下了高山哟哎!墙里开花墙外红,我的名字就叫黄天龙 ……”声调似来自遥远的天堂之外,幽幽忽忽,冷森森,深不可测、摄人魂魄。十八岁的月姑瞬间被这新奇、神秘的气氛和奶奶无与伦比的美妙声音所震撼。奶奶唱:“这家的主人你听明,我为啥来到你家中,你家主人的病,真不轻,一年身上肿,两年身上青,三年四年拄拐棍,五年六年寿将终。”听了这,地上站着的月姑的妈妈就用袖子边擦眼泪边问,“他的病真的好不了了”
月姑“爸爸”得了浮肿病,六年了,吃药打针不顶用,去过大地方查过,查不准是什么病症。如今,正病歪歪地偎在里屋的炕上,月姑的奶奶听了月姑妈妈的问话,猛一甩头,恶狠狠咬牙切齿地说:“他害死我黄家几条命,如此下场是报应。”屋里的人越聚越多大家议论纷纷:“都说月姑的奶奶以前是这荒原上有名的‘大神’很灵。”生活在这片荒原上的人们虔诚地信奉着黄鼠狼,把它视做至高无上的神。“传说它能给人治好天下难治大地方都治不好的病,能呼风唤雨,能缠魔人,能让人神魂颠倒……”这就是北大荒民间极相信的一种书上说是迷信的---“跳大神”,“黄仙来了,附在人身上借人的口说话,给人开方治病,指点迷津,占卜前世今生!”月姑的奶奶就会跳大神。可是,自从月姑的爸爸六年前得下水肿病,她再也没给任何人跳过大神。这次,黄仙借月姑“奶奶”的口告诉大家月姑的爸爸得病的根源。
月姑的爸爸六年前在北坡草甸上放马,一天下午,他正在草甸上遛马,奔跑的枣红马突然止步不前了,眼睛盯着前面某处,啼啼的打着响鼻,月姑的爸爸翻身下马朝前寻视,见不远处一只黄鼠狼身上背着三只小黄鼠狼,两只前爪各揽一只,肚皮的奶头上还吊着一只,笨笨蠢蠢嬉闹着往东挪搭。刹时间月姑的爸爸被眼前的情形弄得糟愣了,不觉间抬手举起手里的鞭子,一鞭子抽过去,背上的三只黄鼠狼翻滚落地,当场断了气。又是一鞭子抽下去,两个小黄狼崽踢蹬了几下腿,不动了。母黄狼被这突来的袭击惹怒了,它呲牙咧嘴,痛不欲生地回转身看了一眼地上惨死的儿女们,竭斯底里地大嚎一声,向东逃蹿。大约过了半个时晨,月姑的爸爸放的十几只马同时抬起头支愣耳朵耸听,一种阴森恐怖的声音自远而近,如狂风巨浪般翻滚而来,月姑的爸爸抬起头被前方黑压压的一片震住了,成千上万只黄鼠狼自东坡向这边奔来,跑在最前面的是那只大母黄鼠狼,她凄厉地嚎叫着,身后参合着如千军万马出征般的怒吼声。月姑“爸”骑在马背上,毛骨悚然,心惊肉跳,他紧抓马缰打马向村庄的方向奔跑,只听马前马后左左右右追逐而来的脚步声,嘶鸣声……不知是什么时候,这种声音听不见了,当月姑的爸爸睁开眼睛惊悸地四顾,他看见许多人围着他忙活呢。是人们把月姑的爸爸从村口抬回来的,他已经摔的不醒人事,从此,他说不出一句话,周身青肿摊在炕上……
月姑的奶奶最后长叹一声道:“完了,从此各西东”。倒头栽在炕上三天没有起炕,第四天的时候,月姑的奶奶早早地起来又是梳洗又是收拾屋子,后半晌的时候,外面忽然飘起一阵大雪,天空中的太阳还明晃晃地照耀着呢!雪花玲珑剔透,个个似活精灵,月姑的奶奶走出屋门来到院子里,她像拥抱雪花一样的姿势扑倒在地上,人们把她抬进屋里时已经没了脉搏,三个月后,月姑的爸爸在妻子儿女的呼唤声中闭了眼……
料理完月姑“爸爸”的后事好长一段时日了,月姑的妈妈眼泪还是没完没了的掉,为了给月姑的爸爸看病,六年来借遍了乡邻亲友,还向百里外“贝胡尔”草甸上的大财主袁富借了高利贷。这几天,袁富天天派人来催债,月姑的妈妈左忧右愁也哭不出还债的钱啊!前天,后屯月姑的舅舅来了,他跟月姑的妈妈说了好长时间背人的话;最后叹着气从炕沿上站起来说:“大妹子,就这么着吧,没法子啊!要不咱欠人家的钱咱咋的还啊!”。
原来袁富家的三儿子外号“三赖子”袁响相中了月姑,只要月姑的妈妈答应下这门亲事,让月姑嫁给他,欠的钱不但不要了还会送丰厚的彩礼呢!月姑的妈妈心里明白,这月姑正和屯里的李建好着呢,李建这孩子!月姑的妈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这真是个好小伙子!长得高大魁梧,方脸盘,浓眉大眼的,说话不紧不慢,干活勤勤恳恳,月姑的妈妈打心眼里喜欢,要不是为还债,秋后就把两人的婚事操办了。“叹,没法子啊!”月姑的妈妈坐在炕上叹息着。
月姑和李建知道这一切时抬月姑的花轿还有两天就到了!
时值仲夏的中午,天上没有一丝儿云,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平静的草甸子即刻骚动起来,涌起一圈圈绿色的涟漪。
在萋萋的草地上,李建望着月姑那张让他心灵迷醉的脸,他们体验着甜蜜的,幸福的,心惊肉跳激情奔放的生命快活,“月姑”啊“月姑”!李建在心里呐喊着“月姑”的名字,他的身子在抖颤,继而是失去控制地颤栗,他的胸口里似一团火在燃烧,心灵与整个身体被这强大的热流烧的噼啪作响,他的身心碎了,飞了,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妙不可言的快感和无法摆脱的阴影与恐惧在相互撕扯着,让他的灵魂震颤不安痛苦难言。他喘息着,浑身汗水涔涔,无奈与自责,悔恨与内疚包裹着他,他泣不成声地对月姑呼喊:“月姑!我对不起你,我无能!我,我,我……”,他把脸儿!不,是整个身子压在月姑高耸的乳房上,软绵的身子上,他把月姑搂紧,喘着粗气。他因为即将失去草甸上这美丽心爱的姑娘而心灵发颤、痛如刀割,他在自己的叹息中呻吟,懊恼中沉没……
草甸上豪气冲天英姿洒脱的李建!这个倔强的小伙子,就在月姑出嫁的那天晚上,他打马飞奔而去,消失在茫茫的荒野,听人们说,他去了很远的北大荒的最北边,加入了一支胡子队!
迎亲的唢呐欢天喜地的吹着,坐在轿子里的月姑心情哀哀的。是啊!从现在起,她就要从此离开李建,离开这片草地,就要到远方的“贝胡尔”草甸去了,她再也不能跟她心爱的李建哥在草甸子上说话,手拉手的奔跑,不能跟他一起去草甸放羊,踩那种叫“撒哈来”的火红火红的花了!李建哥哥呀!你还能记得这嫁到远方“贝胡尔草甸”上的月姑吗?你知道这茫茫的草甸上有一个叫月姑的女子在时时牵挂着你,为你哭泣吗?……
“三赖子”袁响对月姑没新鲜几天,就开始打打骂骂了,他那眨吧着的三角眼,常常不怀好意地在月姑的身上溜来溜去的,他从月姑冷漠的表情上,痴痴的沉思中,铁了心的认定了月姑怀着的孩子不是他的,小凤莲呱呱落地刚满月,他又从小凤莲那圆溜溜的大眼睛上认证了这孩子坚决不是他的,他和他前四个老婆生下的十几个孩子,个个都继承了他的“独美”---小三角眼。小凤莲四十天的时候,袁响找茬把月姑痛打一顿后将其赶出了家门。
贝胡尔草甸上最西边的那间破土坯草房就是月姑和女儿凤莲的家。
“三赖子”袁响哪肯就此罢休,他经常在月黑风高、大雪弥漫的冬夜来到月姑的土屋前装鬼哭狼嚎地吓唬月姑,有时,装“胡子”敲砸月姑的窗户和木门,月姑的日子哪里安宁过!!
小凤莲记不清妈妈什么时候疯的,只记得有一天妈妈又哭又笑地把她扯过去痛打了一顿,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这么疼爱自己的妈妈会这样的狠毒,她被妈妈打昏了,什么也不知道,当她醒来时,躺在邻居家的老太太怀里,迷迷糊糊地听老太太说:“多可怜的孩子啊!你知道不知道啊!这是你自己的孩子”。而妈妈又“哈哈”大笑起来,扯着头发和衣服胡乱地呼喊着,“哈,哈,哈”!小凤莲吓得偎缩在老太太的怀里不敢动弹,她害怕,她太害怕了,害怕妈妈扑过来会把她吃掉……许许多多的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妈妈!你给我的印象永远是疯疯颠颠的样子……”
她不愿意和袁木玩,他总是欺负她,骂她是没爹的“野种”,从他那眯缝的小眼睛里,她看出“野种”一定是最恶毒最难听的脏话了,小凤莲被激怒了,她和袁木摔打在草地上,可是每次都被他打哭……
天刚刚亮,小凤莲就去找屯里的张小林哥哥一起去草甸子抓蚂蚱去,伙伴中张小林哥哥最好,从来不欺负她,也不喊她野种。
张小林比李凤莲大两岁,这是一个很机灵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和那长方型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显得幼稚而天真。
捉蚂蚱是很好玩的,在绿绿的草地上来回的趟,惊起一群群蚂蚱或者蝈蝈翻飞,早上的露水大,那些蚂蚱被露水打得呆头呆脑、飞起了又落在草叶上,就飞不起来了,他们很快捉到许多,用草梗穿上高高兴兴地拿回家喂鸡去。
小林哥的妈妈手真巧,她会用草梗编织各种各样的草制品,什么小花篮、小人、蝈蝈笼都会,而且用各种各样颜色的草梗,编成各种图案,什么花鸟、人物禽兽都有。她妈妈还会用纺线编织花样别致的毛衣呢!凤莲的妈妈疯了以后,她经常照顾年幼的凤莲,给凤莲织毛衣,教凤莲烧火做饭干家务活。望着在那里细心的一针一线地给小凤莲缝补着衣裤的小林妈妈,凤莲的心里一阵阵的激荡:“小林妈妈啊!长大了,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又是一个初夏,荒野上的小草小花脆生生的疯长着,也到了凤莲和小林开始挨家挨户地揽羊放的时候了。
可是,距离“贝胡尔”草甸子二百多里的山林中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火,荒原上的人们没了做任何事的激情了。都在大火带来的恐慌中往前捱着日子。30多天过去了,妖魔般的大火仍然在肆意燃烧,傍晚的时候,凤莲和小林还有许许多多“贝胡尔”草甸上的牧民们站在高坡上向更遥远的北方眺望,北方的天地红彤彤连成一片,那仿佛要吞没一切的血色壮观令人心惊肉跳。草甸上流传着关于大火的各种各样的传说……
尤其是到了晚上,凤莲紧偎着疯妈妈蜷缩在炕上听着窗外呼啸的
北风,期盼着天亮,常常使她惊恐万分的是关于大火的流言……终于有一天小林哥从大人们那里得到了大火扑灭的消息,他来到凤莲家,进门就兴奋的高喊:“凤莲、凤莲,你知道吗?你知道了吗?大火扑灭了、扑灭了……听说也烧死了许多人……”
在一个阳光明丽的早晨,凤莲独自徘徊在离家不远的那片草甸子上,默默地悠步徜徉,特殊的家庭环境,使十五岁的李凤莲过早地成熟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凤莲虽然有疯妈妈和她相依为命,可是,一种孤伶伶的无依无靠的感觉时常袭扰着她。凤莲经常一个人跑到旷野上默对远天流云、红花碧草发呆儿,此时,她站在草甸子上,眼睛疑视着前方的一处草丛,早晨的草甸子,静怡,温润,一丝风也没有,前方不远处的草棵子里有稀稀秫秫的响声,起初,凤莲认为那是打呱鸟什么的在草丛里啄食儿,就悄没声息地去逮,她分开草棵往下扑……
凤莲愣住了,没什么打呱鸟!一只浑身黑一块黄一块褐一块辨不清是什么的动物正倦缩成一团在那哆哆嗦嗦呢?那黑糊处掺合着暗红的皮肉,黄处焦倦成疙瘩,褐处结成了灰痂,一双眼睛悲哀而无奈地望着凤莲,闪着细小微弱求助的光芒。从那鼻梁挺直、嘴巴尖稍、双耳耸立的一幅灵性像,凤莲已经认出这是一只黄鼠狼。这是从那场大火中逃脱出来的黄鼠狼!凤莲望着黄鼠狼她突然间联想起关于黄鼠狼的种种神秘的传说,从没见过面的姥爷就是因为伤害了黄鼠狼大病不起一命呜呼的。每次听到疯妈妈疯疯癫癫地讲那个关于姥爷的故事,凤莲她就会设想,如果当年姥爷放过它们不举鞭抽打也许…..哎,人啊!往往在举手之间就铸成大错特错!
而此时,眼前这只受伤的黄鼠狼浑身瑟瑟抖动,一行泪从眼角顺着鼻梁往下流淌。凤莲什么也不想了,她弯腰抱起黄鼠狼一步步往家走去……来到家,凤莲把黄鼠狼放在炕上,疯妈妈看见了,只是冷漠的痴痴傻笑了一阵,嘟嘟囔囔不知她在说什么!凤莲扯开一块老土布,走到香案前抓了一把香案上的香灰,然后她极小心极轻柔地把香灰扑在黄鼠狼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缠上老土布。黄鼠狼极温顺地任凤莲摆弄,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眨呀眨的好像在对凤莲说着感激的话。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记不清凤莲到底给这只黄鼠狼换了多少次自配的药,黄鼠狼能站在屋的地上舔腿上刚掉去痂的新鲜皮肉了,能在屋里来回走动,能从地上蹿到炕上了。“‘阿黄’把鞋子给我送过来。”凤莲开始喊黄鼠狼‘阿黄’了。‘阿黄’真的把凤莲的鞋子用两只前爪抱着送到凤莲身边,像温顺听话的看家狗一样。它站在凤莲的一边,还在抬头望着凤莲等待凤莲的下一个“命令”。凤莲俯下身,手在阿黄的身上抚了抚,阿黄那烧焦的毛色已退掉,生长的新毛油泽黄亮,凤莲忽然觉得这小动物无比的温驯可爱,对它早已没了初抱回家时产生的恐慌和畏惧,它是个受伤的、可怜的小动物而已,什么大神!什么仙!凤莲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这些神秘的概念,阿黄像一只看家狗或是一只会逮老鼠的猫一样的动物。只要每次凤莲外出回来,老远望见自家的屋门前阿黄忠诚地守候在那里,见小主人回来了,它撒欢儿地奔跑过来,在凤莲的身前身后来回的蹦跳,给凤莲增添了许多乐趣。自从抱回阿黄那天起,以往的孤伶伶的感觉不知不觉的消失了,晚上阿黄倦缩在凤莲的两只鞋子上,凤莲在炕上便也很香甜地入梦……
不知不觉夏天过去了,秋来草枯,北风一天比一天刮得猛烈,这个季节,凤莲必须抓紧时间打草以备漫长的冬天烧炕取暖,凤莲先把自家屋前房后近处的篙草打净,跺了个大跺底,就又到五、六里以外的草甸子上打草,选择一片好草质,凤莲挥舞大镰刀,奇怪!镰刀在她手上轻快无比锋利无比,刀落处齐腰深的秋草成排成排的撂倒,而且,凤莲浑身活力无限力量神奇,日到中天还不觉乏累这样干下去,等到下午的时候,凤莲觉得攥刀把的手开始酸痛、麻木、肿胀,每割一下如锯木,凤莲左手抓草右手用刀把猛劲的拉,刀,拉脱滑了,深深的砍在手背上,顿时鲜血从手背上奔涌而出,凤莲痛得扔下镰刀捂着伤口往家奔,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淌,一滴一滴的一直滴到家门口……
“阿黄”!“阿黄”!捂着伤口的凤莲一进屋就高呼“阿黄”。
“阿黄”它走了……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是知道的,那天的午夜,“阿黄”把凤莲滴撒一路的血迹舔食得干干净净……
南去的飞鸟兴奋的从草甸子上掠过,不经意间又是一年。
岁月给凤莲增添了无限的光彩,她的个子似乎一夜间长高了许多,鹅蛋形的脸上嵌着两颗明亮的星星,星星上的眉毛弯得象一轮新月,红润润的唇,似乎能让人看得见那殷殷的血在潺潺地流动,丰满的胸脯,似乎流淌着无限的妩媚和神秘。
他呢?他的小林哥呢?站在草甸上的那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宽宽的肩膀,那深邃的、注视远方的明眸,棱角分明的嘴唇和那张成熟的脸,无不流露着青春的健美。
他们彼此的内心中,产生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象一只形影朦胧的鸟,一团变幻不定的流云,一条涓涓流淌的潜河,始终把他们联结在一起。
那晚,明月高悬,春风暖暖,草甸上的嫩草脆生生的在狂长。张小林握着李凤莲的手,站在草坡上向凤莲倾诉自己对凤莲的爱募之情,朦胧的月光下,凤莲是那么的柔美,那么的乖巧,那么的迷人……望一眼凤莲,小林的心就会欢快地狂跳好一阵子,他太爱凤莲了,爱到了极致,以至于他无伦如何也忍耐不住自己,他鼓足了勇气,约凤莲到这片草地,他要告诉凤莲,他爱凤莲,喜欢凤莲,他要向凤莲倾诉自己这份爱意,不需要凤莲回应,只需要凤莲倾听,这就足够了!足够了!!小林把所所有有积存在心里的对凤莲的情愫,统统的想在这个夜晚倾诉出来。可是,可是,他拉着凤莲的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傻愣愣地望着凤莲,一脸急急的表情,小林竟一把揽过凤莲把头埋在凤莲的怀里,他呜呜的哭了!浑身颤栗着,抽泣着,弄得凤莲不知所措,胆怯地悄声问他:“小林: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小林、小林?”过了好一会儿,小林似乎心情沉静了许多,他猛然间清醒过来似的,又一次抓紧凤莲的手,把凤莲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上,凤莲觉到小林的胸口随时都会跳出一颗鲜红的心一样。凤莲脸红了,羞怯地低垂下眼脸,小林仍然激动地低呼:“凤莲、凤莲、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吗?你感觉到了吗?凤莲!”凤莲挣脱了小林有力的臂膀,月夜的草甸子上,凤莲跑去的身影一闪一闪的……
小林向着凤莲跑去的方向扑通一下跪在草地上,他仰头向天,向月,向星辰,他对着长空夜幕,撕心裂肺般地呼喊;“凤莲,你听着,我爱你,我要娶你,我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会努力,有一天,我会让你回转身扑向我的怀抱,凤莲……”
凤莲她跑到家门口,推开门,转身背靠在木门上,闭上眼睛,她听到自己的心在跳动、小屋里朦朦胧胧的,偶尔听见几声蟋蟀“知、知”的鸣叫声在这朦朦的暮色中回荡着……
她刚刚平下心来,就开始后悔不该跑回来,把小林哥一个人抛在草地上,她的小林哥是个好人,有着无穷的力量吸引着她。
她是个自重而又自爱的姑娘,经过十几年的磨练,她不轻易流露感情,但现在她望见那草地上,朦朦胧胧徘徊的身影,禁不住地,推开门向朦胧的身影跑去。
草原的天气是很怪的,一块墨云扯来一片大雨,整个草甸子被大雨冲洗得缕缕萋草,软坦坦地伏在大地上。
习习的夜风吹得草地沙沙地响,周围昏暗暗的。凤莲姑娘倒在小林的肩上呜呜咽咽地抽泣着。
可怜的姑娘,十几年来她心中唯一的亲人离开了她,母亲走了,就那样的走了,苍茫的草原吞噬了她,她真的走了……
那天傍晚,凤莲赶着羊群,快到家的时候,邻居四婶子告诉凤莲;“凤莲:快回家,你妈上吊了。”凤莲急急忙忙往家跑,进门一眼就看见妈妈单薄的遗体,邻居老太太看见了凤莲一把拉过去哭着说;“凤莲,你妈妈她想不开……孩子快看看你妈妈,孩子。”老太太泣不成声了。
凤莲扑过去,泪水滴落在妈妈的遗体上,老太太赶紧把她又拉过去,搂在怀里。
凤莲的舅舅来了,和袁响商量着凤莲妈下葬的事,后来,袁响总算答应了把凤莲妈埋在他家的老坟场,可是,有个条件……
人们把凤莲妈放在一口大红紫色的棺材里,然后许多人抬起那棺材,把棺材送到村外荒甸子上袁家的那片坟场。袁响也跟在棺材后面,他假惺惺的嚎着的时候,他那小三角眼时不时的还往这边哭得死去活来的凤莲身上瞟呢。
小林用手轻轻地揉搓着她的肩头,一句话也没有说,静夜,晚风,凄凉的抽泣声,弥漫在草甸子的上空……
哭够了,她躺在小林的怀里,微微地闭上眼睛。
小林望着她那消瘦的、苍白的脸,心里猛地抽缩一下……
她睁开迷惘的、忧郁的大眼睛望着他那坚毅、柔和的眼睛,一丝酸苦弥满了周身,她把头更紧地埋在他的胸壁上,嘴唇抖索着:“林哥,我该咋办啊?”一行晶莹的泪滚落在他的怀里。
他用下巴,轻轻的拭擦着她的前额,轻轻地安慰说:“莲妹别难过了,以后到我家来,我娶你。”
她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嗒嗒地:“林哥,你今天就要了我吧,林哥”她竭力地哀求。
“莲妹,你怎么了?”
“林哥,林哥,为了让妈妈有个安葬之地,舅舅把我许给了财主袁响做小老婆……”呜呜,她撕肝裂肺地哭诉着。
张小林的脸色严峻,锥刺般的目光望着黑浑浑的草地,他咬紧嘴唇,一双抱着柔软身躯的手在颤抖。
一颗冷冰冰的泪,溅落在姑娘的脸上。
“林哥,你哭了?”
她挣脱了他的双手站起来,又立刻扑到他的怀里,呜呜地痛哭起来。
“林哥,你说话呀?”
她摇着他的胳膊,一双泪水汪汪的眼睛讫求地凝视他的脸。
“林哥,我死也不跟那个老财主,林哥,我是你的,林哥。”
无情的命运横在他们的眼前,生活的变化就象这草甸上变幻不定的流云,它本已是洁白得无瑕,然而一阵狂暴的风,就使它昏沌沌,充满着整个天空。
张小林搂紧凤莲弱小的身躯,他怕别人把他的心肝从他的胸膛挖走。
可是在这荒凉的地方,这百年无法改变的俗习,舅舅的一句话,胜过天主的圣言,他们只是做着无力的挣扎。
凤莲忽然明白了许多,母亲的疯,自己为什么被喊为“野种”……
一层薄布下隐藏着姑娘全部的神秘,她却把它甩掉,把她全部的圣洁坦露在她心爱的林哥面前。
同是一种诱惑,同是一种爱的冲动。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滚倒在这片萋萋的草地,他们相互疯狂的亲吻着,夜是这般漆黑,但他仍然看清楚,她那洁白柔软的皮肤,那凸起的胸脯,他吻着她带泪的脸,她的唇,她的洁白丰满的乳房,他们凭着冲动的感情做着一切……
天上的云低低地压浮着,低低地……
荒凉的草甸上凤莲重复着草甸上多少不幸的女人所经历的悲惨命运。
又是一顶红得耀眼的花轿,把凤莲从那个与疯妈妈相依为命的小草房抬走。凤莲是五十二岁袁响娶回的最漂亮也是最后的一个老婆!
袁响打上凤莲的主意已经很久了,他的三角眼时常的在草甸上寻觅着凤莲的身影,他被凤莲的美艳震惊了,他的心被凤莲的青春迷乱过、燃烧过、澎湃过,心灵上曾涌起过一阵强似一阵的悸动,可是,凤莲总是和小林厮赶着一起放羊。一想到张小林,袁响的心里就是恨恨的……可是,想到张小林家去年欠的高利贷还没还上,他的心里还是有底气的,你看,背着手蹓跶在草甸子上的袁响故意挺直了腰身大声吆喝着张小林,让张小林把他家的羊群赶到南坡上最好的草地去放……
凤莲是娶回来了,当晚,袁响搂着凤莲在她身上折腾,袁响望着凤莲那幽洞洞的大眼睛,那眼里有多少愤恨、多少积怨、多少不甘……一种奇奇怪怪的声音,时高时低时隐时现的钻入袁响的耳膜,那声音像是给死人喊丧!又像是给吓着了的小孩叫魂!像深夜哽咽的悲泣!又像闹春的野猫尖利的嚎叫!那声音翻滚嘈杂、撕扯纠缠着袁响!袁响感到似有一股阴森森、凉嗖嗖的风自头顶穿透他的全身,袁响心里发怵了,他浑身瑟瑟发抖魂魄分散般轻飘飘,软绵绵了……
袁响泣不成声地呼喊,“我、我、我受不了了!老天爷我不中用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房间都在摇晃不止,一切在眼前变得朦胧模糊,“凤莲:我不行!我那东西不行了!”他悲哀的呻唤……
草原上的八面来风吹硬了腰身的凤莲,生性的执着和刚烈,不是袁响安排人在她的汤碗里做了手脚,她不会这么乖顺的。
凤莲感到浑身沉重,迷迷糊糊地听到有男人在耳边的叹息声,她一个激灵用力猛推了一把,凤莲坐起来,见袁响赤身裸体地在那儿哎呦,她明白了一切,她气愤至极,抓住袁响就像疯了一样撕咬、抓挠、踢打,厮打中她两个把炕橱上的门扇撞的咣咣直响,炕上的土匹塌了一大片,凤莲仍然不依不饶地拼了命……
袁响见了这阵势,平日里专横跋扈、盛气凌人的他不知为什么面对凤莲心里发怵,他只有招架的份,没有还手的力,他活到50多岁数,他对月姑母女内心里也有一丝丝自责,他活该!他心里在呼喊:“打、打、打,凤莲,你打吧!打死我算了,我、我、我对不起你娘啊!更坑了你啊!……”凤莲撕扯着,捶打着,面对疯子一样的凤莲,袁响扯开大嗓门嚎开了……凤莲捶打的手停了下来,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扯开嗓子也哭开了!顿时,新婚的小屋里高亢激昂的一男一女的哭声混乱成一团。
财主袁响的日子不消停了!
面对凤莲的指责挑剔谩骂,财主袁响没了底气,尤其是此时的凤莲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冲着袁响,表情激昂愤慨地数落着:“你看你那个不着调的熊样,站没站像,坐没坐像,吃没吃像,睡没睡像,尖嘴猴腮,贼目鼠眼的,遇到大事小情的事上,你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成,你还能做什么?你还能干什么!你还有能耐本事把我娶你家,呸!你也不人前人后撒泡尿照照你那浑身上下塌塌拉拉的埋汰样……”袁响真的不成样子了,本来吗!外号就是“三赖子”,这年岁了,娶了凤莲后一到夜里他想亲近凤莲那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就来了,这种渴望不可及的眼馋折磨着他……最使他悲哀无限的是在房事方面他完全丧失了能力,他的精神和内心受了很大的刺激,萎靡的不像样子了,赖赖叽叽,塌塌拉拉的,小眼睛满眼角的眼屎,擦也擦不净!
没法子!凤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这么个不死不活的老东西,凤莲!!怎么就会认呢?
凤莲痛苦地扒在炕上哭啊哭,虽然知道一点用也没有,仍只想哭。
她的心碎了,她如今只对这腹中胎儿的盼望和贪恋,她要保全他的生命——他是她生命的一半,是她和他的小林哥交融的新的生命,是痛痒相关、生死与共的……
“每天侍候那个快要死的老头子,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凤莲在扪心自问。
她的脸消瘦、苍白,那双大眼睛里难以找出昔日的光彩。
太阳升得老高了,财主家还是冷锅冷灶的,人们都去顾及那个正在死神手里挣扎的老头子,凤莲忙抱一捆柴填进灶堂。
几股浓烟带着红红的火苗,带着呛人的味儿在灶膛燃烧起来了。从堂屋里传出一片呼天的哭嚎……
凤莲麻木地听着那哭声,她蹲在灶坑前,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小人,小人手里举着一把比小人大几倍的砍刀,向前砍着。又在另一边画了一个很大的起名叫袁响的画像,凤莲恶狠狠地用树枝从手举大刀的小人勾画到袁响画像的头顶,心中高喊着:“先砍死你的灵魂,你的灵魂太丑恶肮脏”然后,又用树枝从小人举着的大刀勾画到袁响的头部,同样在心里呐喊着:“再砍掉你的头,你的头脑太坏。”接着又急速地用树枝从大刀画到袁响的胸膛恨恨的凤莲默念着:“劈开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脏,你的心脏是黑的毒的!坏的!你去死吧!袁响。”然后凤莲又从小人举着的大刀到袁响的画像,一直一直胡乱地画着,画倦了、累了,凤莲无力地趴在锅台上,她哭了,凤莲的泪,掉得第一次这么空乏、苍白,只有一滴。
凤莲披麻戴孝地跪在袁响的灵堂前撕心裂肺地哭着,她流着泪,她流着的是恨泪!她恨袁响,恨这个给她母女制造了无数灾难和苦痛的袁响!她恨,恨得那么刻骨!恨得山呼海啸!落花流水、天崩地裂!就让这恨伴随着泪水痛快地痛快地流出去吧!
哭了良久,凤莲突然觉得她象一个五花大绑的犯人,绑了很久,现在这绑绳自动地断了,财主袁响他死了,她获得了极大的轻松和自由……
大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袁响的小老婆哭的真伤心啊!”
“男人死了哪有老婆不哭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呐,必竟也是夫妻一场啊!何况还有了孩子!”
议论都差不多,都是赞美凤莲哭男人的。
袁响死后,家务事凤莲一肩担了,不到两个月乱七八糟的财主大院让凤莲管理得井井有条,凤莲在这个大院子里虽然是泼辣的出了名,可是,她很会体恤下人,从不苛刻虐待她们……
疲累了一天,晚间早早的关门休息,不一会,凤莲就沉沉酣睡了,可是,凤莲心里确比白天还清晰明朗,极想起身点灯看一看是几时了,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正在奋力挣扎着起身之际,一种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际,朦胧悠忽,一下接一下,入耳抚心渗进血脉,身子也软塌塌只能静听这如同自远方草甸子的深迥处婉转而来潺潺的溪水声,又如落下的月华和草地里蝈蝈争食的细碎声,一忽儿似风吹拂着野坡上的苦菜花,似那花瓣落地花絮飘飞的难以尽诉美妙无比又盈盈远飘的声音,这种声音无端的让凤莲起了很深的感动,心就如一片羽轻飘飘浮在如烟似雾间,又听见脚步声自远而近,稀里糊涂间感觉身边有什么在依偎,就似温润的唇舌在某处轻舔,顿时一股夺人的气息,使凤莲的心狂跳不止,整个身子就像房檐的冰溜儿承受不住春日太阳的温热一滴一滴地在融化,那刹那间腾空妙不可言的感觉,使凤莲的手想抓住什么东西不放。是什么呢?支愣愣,毛茸茸,仿佛是一只动物的耳朵,既而看见了一个黄鼠狼模样的脸庞,吓得凤莲心里猛一哆嗦。忽然间又像小林哥那张极英俊可爱的脸,顿然的使凤莲堕入最令人神往、迷恋的幸福之中。轻飘飘的,凤莲被引到那一片萋萋的草地,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远处草甸上牛儿的哞叫,天上有悠然浮动的白云。噢!那撒落在草地上
一丛丛、一簇簇的马兰花儿正摇头晃脑地招手冲着她笑呢。
这是一个梦吗?凤莲多么想多么想就这样在梦中沉沉的睡去啊!不要有明天,不要!
明天!明天是个更使她失望和心麻的日子。
张小林的母亲逼着张小林明天娶亲,那个姑娘是前屯的“王二丫”。此时凤莲的心里说不出个甚滋味,是为小林哥高兴还是为自己伤心。
张小林家。小林的妈妈正在那里开导劝说着蹲在地上的小林。“虽然凤莲能撑起财主那个家,唬住一些人,那是在袁家,她是袁家的人,你个外人要是掺合进去就不同了,袁家人多势众,他们不会容忍也不会饶恕你们两个的……那袁响的儿子袁木心里早就对凤莲当家不服了,他整天贼目鼠眼寻摸着凤莲和你的短处把柄呢!想找茬治你们呢!小林,我的儿!你就断了娶凤莲的念想吧!妈知道你舍不下凤莲、忘不了凤莲,可是、可是,咱这草甸上哪有敢动大户人家遗下的婆娘的主意的啊……”数说着的小林妈泣不成声了!
小林哪听得进妈妈的唠叨!他倔犟的奔出家门,冲向那片灰蒙蒙的草甸子,他扑过去,跪俯在草地上。草甸上粗旷豪放硬骨铮铮的张小林!他仰天捶胸、低头砸地,嘴里不停地呼喊着:“凤莲啊凤莲!我无能啊凤莲!”他那紧握的双拳不停的捶砸着草地,他砸!砸这不能救的天,他砸!砸这不敢言的地!他砸!砸这不讲理的……,弱肉强食的世道!殷殷的鲜血渗入了泥土,他仍然发疯发狂地用拳头猛砸着……跟过来的小林妈见了,踉跄着扑爬过来抱着小林的一只胳膊哭喊着:“小林、小林!你这是咋了!你这是咋了啊!天那……呜呜……”
吃过午饭,凤莲躺在床上哄着孩子,一下、二下……有人在敲门,得到她的允许,门被轻轻地推开,张小林怯怯地走进来,站在门口,直呆呆地望着她,嘴唇抽搐着。凤莲猛地坐起来,怔住了,在这短短的一怔中,她的眼睛告诉了她现实是真实的,这太突然了!太意外了!她的心不禁“怦怦”地跳起来,思绪也混乱了,但是她很快地又镇静下来,用手拂拂额角的头发。
她望着他,她心里乱极了,难受极了,那过去留在她心底的东西呼啦啦地涌了上来,她的眼睛模糊了,手脚都开始颤抖起来,她被他的真诚感动了,一时间她觉得这爱是那样的珍贵,她真想扑在他的怀里哭个够,去爱他、和他在一起,然而,她没有这么做,也不准备这么做,她不能害了误了她的小林哥!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结果,还是哭了,她低垂着头,双手捂着脸,悲伤地哭泣着,那长长的头发蒙住了她那痛苦的脸颊,抖动着,那汩汩的泪水,钻出指缝,一滴滴地掉下去,渗在土地里。她呜呜啊啊地哭着,没有一点顾忌!
“哇哇”熟睡的婴儿被母亲的抽泣声吵醒,两条小腿拼命地蹬踹着,哇哇地哭着……
凤莲赶紧抱起孩子,哦哦地哄着。小林伸手接过婴儿,双手在颤抖,望着他那幼嫩的小脸,一种酸汁涌在小林的胸中,他用唇吻着他的红扑扑的脸,一颗泪,滴在婴儿的脸上,这意外的滴落物,惊得他又“哇”地一声哭起来……
凤莲抱着婴儿,在地上来回地走着,悠晃着,渐渐地,婴儿又昏昏地睡去了……
此时的凤莲!还能说什么呢?她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财主大院啊她是走不出去的!
“你走吧,你走吧,求求你走吧。小林哥。”
“让人看见了……”
凤莲无奈地哀怨地撵着小林。
张小林恋恋地望着她,望着她怀中熟睡的婴儿,他的血脉…..
张小林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凤莲的庭院,他的心里有多少不舍的话想对凤莲诉说!“凤莲啊!我!我!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啊!从今后孩子的哺育、抚养就靠你一人担了,我走了,离开爱痛难舍的你和孩儿,离开这制造苦难和令人心力交瘁又生我养我的草甸,到那遥远的革命自由的地方去……别了,凤莲!”小林就这样心思沉重地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就在那个雪花莹莹的暮色黄昏,趴俯在窗台上的李凤莲的“心”,不!是她的“灵魂”,正遨游于北大荒幽暗的绿草中……
幽深的大院里传来了老管家惊天动地的呼喊声:“老太太鹤西了,老太太鹤西了……”大院里好长一阵子的忙乱。那时候,细心的人会发现,鹤西的李凤莲她微笑的嘴角边还有一颗未干的泪珠……
你知道吗?从这片大草甸子上闯出的那一位名响天下,驰骋大江南北的英雄大人物?那个英雄大人物就是李凤莲和张小林所生的儿子。这片草甸子上的人们传说:“黄鼠狼舔食足量的少女的鲜血就能幻化成胎,转世为人呢!凤莲的儿子是黄鼠狼投胎转世来报恩的呢……”
信不信由你,反正在那片神奇的大草甸子上,人们就是这么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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