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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星星,她是月儿

作者:姚筱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417      更新:2013-12-08
文/姚筱琼

脸上残留着泪痕返回学校。
等她坐到教室里时,他已经不在了。她的眼角在搜寻他,但凡能感觉到的地方都没有他。她眉头里的一点朱砂痣,又在随眉峰的蹙起而颤动。
他来读书之前是县汽车队队长,她来读书之前是农副土产公司的小头头。现在,正时兴办各种各样的学习班,什么技术培训,业务考核,干部文化补习……等等,显然,他们是以青年干部的身分来补习文化的。开学典礼大会上,职教办主任要求他们要解决三大问题:一是文凭问题,二是要提高业务水平和思想水平,三……说到三,他停下来,喝了一口水,下面的“同学”马上接替说:“第三,就是要解决你们大男大女的婚姻问题……”
就是这么一个“三大问题”补习班,他来了,她也来了。他叫星星,她叫月儿。一正一负,同在一条座标系里。
记不清是哪一节课,他毛手毛脚把一点蓝墨水洒在她月光般柔情的百褶裙上。他抱歉地说:“对不起,月儿。”
“没关系,星星。”
她似乎还向他笑了一下。比小学生还礼貌。从此,他像开他的日本越野车一样,风驰电掣地追起她来。可是,不知道是她的某一感觉神经不太健全呢,还是她故意调皮不理会他,她总是高挑着眉尖,睁大杏眼跟他说话,用他的话说:那粒动人心神的朱砂痣在她的眉心,使她总不开窍。
有一天,他请她看电影:《笔中情》。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可是,一直到“再见”了,还没见她。第二天,他不理她。上课时故意用书盖住脸,假装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她把手反过去,揭开书,哈气般问:“你不舒服?”
“哼!”他在鼻子里粗重地出了一口气。
“头痛?”
“上课,请你别讲话!”他干脆埋下了头。
她被他的凶样“吓”得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坐正身子,专心听课。
看她那股专神劲,似乎全不知自己的“罪过”,他气极了,真想发誓一辈子不理她。可一节课下来,他就原谅了她。男子汉嘛。
“月儿,今天是你的生日,送你一只‘玉兔’”。
“八月十五吗?我都忘了。”
“可星星记得。”
月儿不会装聋作痴,窘得脸绯红,扭过身走了。他更窘,手一松,上足发条的‘玉兔’蹦一声跳走了。 :
紧接着,他发现她不爱和他挑眉头了,总是锁着两道清淡而幽远的眉峰。他惶惑了,男子汉心里不能装着一个谜。于是,他在河边“截”住了她。
“月儿,人家都说你像水晶宫一样透明,而我却觉得你像一座迷宫令人莫测高深,你的柔光可以照耀万物,你是皎洁的,唯独我感到你很清冷。我是星星,我愿意做一颗伴月星星。你懂吗?我要做一颗伴月的星星,你同意我这个要
求吧……”
他像按汽车喇叭一样急切地向她发射爱的信息。她在听懂了他的意思之后,十分惊惶地抬起眼睛,但就在与他热切的跟光相碰的一瞬间,她突然安静下来。她冲他莞尔一笑,那笑里明明有一丝歉意,可他就是看不出来。
“星星,”许久,她仰起脸,看着月亮旁边的那颡星星对他说:“星星,你听我说,一个人征服不了自己的感情,感情就会征服他。任何人不冷静地对待感情,都会伤害别人和自己,星星,你听我说吧。”
“你会不会说出使我失望的话?”他怯生生地问,见她又蹙起眉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说……”
“我说,最早的人类是夏娃和亚当创造的。传说,他们是一对兄妹。”
“乱弹琴,这是违犯婚姻法的。”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她苦笑一下,默然神伤地转过脸去。许久,才颤抖着声问:“你知道王霄凌和他的翻译小说吗?”
“照片登在杂志上,名字写在光荣榜上,谁不知道?他的确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张海迪’。”
“他是我表哥,姑姑和姑父极早去世,他一直寄居我家。”
“真可怜……”
“你这是什么意思?表哥他不仅性格坚强,而且感情极丰富,我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残废人看待。记得小时候,表哥总把我比天上月亮,把他自己比做月亮旁边的一颗星星。我懂事地告诉哥哥:月亮虽是完美,但她自己不能发光,星星虽小,却是自己发的光。表哥听了很受感动,说:那表哥就永远做一颗护月的小星星。而我却说:那我长大了一定嫁给表哥……你别打岔,我知道你会说,你这是怜悯,不等于爱情。可我要告诉你,我们一年前就领取了结婚证… …也许,你的说法是正确的,但我敢肯定,你没有替一个残废的人着想,也没有真正理解一个姑娘家的感情……老实说,我没有理由用新法律的堂皇理由抛弃表哥……”
没等她说完,他就颓丧地走了,他走的时候月亮给他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她一下子觉得他是那么孤独,可怜。她的心一酸,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现在,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都九点了,还不见他来上自习。记得他说过,有两题代数没有做。她悄悄地拿起他的作业本,想想,又轻轻地放下了。她埋下头,把那两题代数反复复做在草稿纸上。目的是想等他来了好熟练地讲给他听。
做完数学,还没见他,她有些惴惴不安了。脑子里像闪电似地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她肯定:他一定是酗酒去了。想到这,她一下子觉得这一切太没意思了,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和他谈得那么多。
“这样的人,也太缺乏理智了……”
她想得烦透了,真想撕了才做的习题。
“大两天,就只是多会做两题代数?……”想到自己比他大两天,她不禁苦笑一声。“也许应该懂得更多一些吧?假如他最初不是喊我月儿,而是喊我一声姐姐呢?”想到这儿,她惭愧极了,赶紧砰地一声关了屉子,一溜碎步穿过榆树荫下的石径,跑出了校门。
站在大街上,她却犹豫了,一对对来来往往的情侣使她意识到什么,脸红得像一束天竺葵。她装着要在对面书亭里买本书,也不知道究竟买了一本什么书,就低头头匆匆地往回走。刚走进校门,碰到几个跟她打趣的同学:“月儿,找星星吗?”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脑袋像大了许多似的,心口击鼓一样直跳。“月儿啊月儿,你一定是爱上这颗星星了,不然,你为什么老这么心虚?”她在心里问自己,闷闷地靠在一棵榆树上,借着昏暗的路灯。发现是《汽车修理原理》。
“一定把他拉回学校。”她下了决心。
“他一定是在‘月亮岛’。”她边走边想。她和他曾经在这里喝过一杯咖啡。(那天晚上,他们一同相遇在书店,她买书,他也买书)她喝一口,全吐了,直叫:苦。他喝干了两杯,出来时,竟递给她一把酸溜溜的话梅。“呸”,她吐掉一口回味的酸水。到了,已经来到了楼下。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她恨半高跟太响,每走一步都要屏住呼吸。一阶,二阶……只剩下最后一级了,可是,她仿佛全力竭尽,再也上不去那最后一级了。她害怕了,害怕这一上去就看见他。害怕看到他因酒精燃烧而扭曲的脸和烧红了变得污秽起来的眼睛。看到这些,她一定会难过和懊悔的,于是,她一步也没停,咚咚地返身跑下楼。
一口气跑回学校,颓然坐在校门口的石阶上。她还在生气,胸口一起一落的。到底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的表哥也醉过一回酒。要不是她回家得早,他会醉死的了。
那是她进补习班的头一天,她兴冲冲地跑进表哥的房间,
“啊?喝酒啦?”
她怔在他面前,所有的兴致都云消雾散。
“谁给你酒的?”她气得脸比他还青。然而,不管她怎样撒娇地哭,任性地喊,他都不理会她。他已经失去理智了。她掰开他僵硬的手,砸碎了酒杯,把头使劲埋在他怀里哭泣,正在这时,她的母亲回来了,看见这情形,这位平日慈祥的妈妈却严厉地告诫女儿:“月儿,你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以后你不可以这样子。”
如同疾雷轰顶,月儿差点昏厥过去。
她力竭声嘶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
“你没学习过新婚姻法吗?”妈的口气更加硬了。“是你表哥同意退婚的。”
月儿恍然大悟,她不再哭,也不再喊,只流着一行行默默的眼泪,俯身背起她快要醉死的表哥往医院走去……
一阵风吹过,月儿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挂在鼻子尖上的一滴眼泪落在石阶上。
一个长长的影子向她移来。
是他,星星。
他走近了,站住了。她却没有抬起头来。
“你,怎么坐在这儿?”
“我,我有责任坐在这儿。”
“什么责任?”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比你大两天!”她声音冷静而严肃。“你设喝醉吧?”
他感动了,第一次感到了做男子汉的自豪。“你起来吧,我没有喝酒。”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正视者她闪亮的眼睛,再一次坚定地告诉她:“真的,没喝。”
她孩子般地笑了,跳起来,“祝贺你,理智的强者。”
“可是,我的确进过酒楼。”
“那,为什么不喝?”
“因为,每一个窗口都透射着月光。”
这回,轮到她感动了。她的脸上和眼睛都闪耀着圣洁的光。
“谢谢。月亮并没有光。”
“有的。她严谨的态度,执着的追求,就是光,你表哥说得对,你就是月亮。无私的月亮。”他动情地说:“我懂了,一个人的感情应该是一种责任,这才是崇高的,你对表哥的感情是崇高的。但愿这种责任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也应该是我们整个社会的责任。”
“谢谢,谢谢你,星星……想不到,你有这么坚强的信念,看来,我们并不是什么都要补习的……”
一阵清纯的榆花风吹来,带走了他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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