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那耘

一

人类的女性，和动物界的雌性，有一个特点，我以为是共同的：那便是伟大的母性。
而这母性中最特别的一点，便是包容性。
就我所知的弃婴，都是被母亲们抱了去——没有生产的不说，有的已亲生了好几个。即使恶类们的孩子，也会被养大。
动物的母亲们，也有收养弃婴的嗜好。
同类的肯定要收养，即使异类，瘾大的也不放过。
狗娘和猪妈，似乎就很乐意哺育异类娃娃。动物师们很会利用它们的天性，就见好几只别的小动物，摁住它们的硕乳，又啃又吸的，它们也是痛并快乐地哼哼着。
最感到诧异的是母老虎，竟喂养了一群猪崽。我以为这是最苦的差事——数量大不说， 猪兄弟们的素质也很成问题：它们推推搡搡又踢又踹，爬上滚下嗷嗷叫唤，并且食量惊人吃相不雅。
我看虎妈妈的表情，很像写字楼里被动加班的白领，皱着眉头，苦呵呵地尽着自己的职责。
这些年流行丁克家庭，倒是清静了，也减轻了国家的人口负担。更厉害的，索性婚也不结了。剩女轻熟女熟女这些概念，应运而生。
我猜想这些优秀的女子，一部分遭过男人的心灵重创，算是曾经沧海呛过水一族；另一些人对男人倒也不恨，可是却也并不爱他们——相安无事倒也好，偏偏发生了严重问题：想当未婚妈妈了。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生小孩，离了男人还真的不行。
几个剩女也不避讳我这样的老汉，很阳光地研讨“取精”的渠道。
我偷偷听明白了，渠道不外有二：精子库或者限量真人版。
前者的弊端显而易见，虽然不想面对孩子他爹，心里还是指望这爹很优秀，最好比李嘉诚比盖乔丹差不了多少，万一摊上很烂的孬男——几率很高，献精的男人，很可能指望这几块钱还上他的赌债。
真人版是个令人遐想无边的问题。
周边甚至有一些男人也欣然加入到遐想的队伍里来。肌肉男们加大了生吃鸡蛋的量，有的还露出胸口窝的黑毛。
最终的结果，真有一位做成未婚妈妈——只是很神秘，焦点只有一个：小孩的父亲。遗憾的是，生鸡蛋和胸毛并未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二

动物里做母亲愿望强烈，并且做得艰难的，要数企鹅了。
先得有蛋。两口子生出一个蛋很不容易。有的两口子居然弄不出来。企鹅之间偷别家的蛋来孵，是司空见惯的事。偷过之后，推进一块石头，邻家的傻鹅，往往就把石头孵了。孵到最后，往往是伤心欲绝。若发现被盗，便会纠纷，缠斗，直到窝翻蛋打，大家一块伤心落泪。
斑鸠不会开发房地产，她便选中一种傻鸟，把蛋生到她家里去。
这傻鸟是小喜鹊吧，属于那种热心肠的傻大妈，也不数数自己到底下了几个蛋，闭着眼便孵了起来。先破壳而出的，居然都是斑鸠。
这小毛贼，眼睛还未睁开，便一个两个三个，渐渐把喜鹊的蛋都推下树去。还是秃脑瓢的小斑鸠，已经比喜鹊妈妈大了许多，这位小傻妈天上地下，千辛万苦，把一只只昆虫喂进大秃瓢的嘴里——这不是自己的骨肉，我猜想喜鹊心里是明白的。
家禽里的鸭和鹅，基本也是不孵蛋的。她们激情过后，把蛋一下，边做了甩手大爷，爱谁谁去！其实她们心里明白，母鸡们会争着上岗，把她们的宝宝孵出并且带大。
母鸡们上岗往往竞争很激烈。经常是几只母鸡同时动了念头。她们不爱吃饭了，脸色也不红润了，羽毛也炸撒开了，当然也不生蛋了。
主人搞个招聘会，遴选的指标也很简单：有责任心，有一年以上工作经验，品貌端正，还有一条更重要——生蛋的量一般——主人会尽量减少他的损失。
落选的母鸡们会情绪失控，她们愤怒，好斗，绝食，抢夺孵蛋的鸡窝，实在抢不到了，便扎进草堆里，弄上两个蛋孵着，或者竟然没有蛋，也孵着。
女主人找到她们，会扇她们的脑袋，拧住翅膀，摁到水里，拽出来，再摁进去，这很有些像电影里坏蛋们折磨革命者，目的只有一个：赶快清醒，恢复产蛋。
她们的愤怒抗争，往往会持续一个月左右，最后，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她们的激情也渐渐消退了，就被和谐了，正常吃饭，也就小脸红扑扑地下蛋了。
竞聘上的岗位，我以为其实没有多大的甜头。
鸡妈饿了，跳下来吃上两口，再跳上接着孵蛋。她身体温着的，鸡鸭鹅蛋全有，小鹅孵出来得一个月了。她还得用一两个月的时间，保护他们，带他们到处转悠——直到全体出窝，鸡妈才算大功告成。
她也该歇着了，等到下一个春天，她会一如既往，拿出最好的状态，竞聘上岗。

三

有一个词，经常被拿来描述动物的群体行为，即所谓羊群效应，讲的是个体对群体的盲从。
一条狼可以赶跑一群羊，一头狮如是战胜数以千计的野牛。大概见头一个羊或牛逃掉，大家便溃不成军了。要是大家都不跑，情况反倒不会很严重。
《动物世界》里就经常看到，一群野牛，在孩子面临灭顶之时，威猛异常，成功击退饿狮的肆虐。
我老家那里，鹰是最有杀伤力的猛禽了，许多人都见过母鸡母兔与鹰搏击的场景。
母亲们的反击手段差不多，仰面朝上，把孩子护在身旁，自己的腿爪，对准来犯者，以不可思议的速率，拼了命蹬击。老鹰一次又一次俯冲，被红了眼的母亲一次又一次蹬退。
馋得直淌口水的老鹰，往往是无功而返，而得胜的老母鸡，则炸撒着颈羽，威严而低沉地咯咯着，带着孩子们凯旋而归。
前些年去山西吉县游览，当地朋友讲这里曾是抗日战场。国民政府在这里闹出了战争史上的最大笑话。
五个与大部队走散了的日军工兵，吓得十万国军抱头鼠窜溃不成军，结果是国军窜过黄河，五个工程兵占领县城。而蒋委员长当时就在附近。
其实八年抗战期间，很多县镇一级地方，只是被一两个日本人统治着，这是日本人到现在都瞧不起中国人的最重要原因。
我猜想，可能和社会制度有关。独裁专制下，天下其实不是老百姓的，既然是皇帝老子的，那么就您老人家一个人扛着吧，换了谁，俺们照样做牛做马。
这牛马倒是做得扎实，都亡国奴了，还老老实实地做着。
但若侵略者奸淫妻女，屠杀儿女，则会有拼死抗争的父亲丈夫，以及母亲。
抗战八年，中国的政府和军队表现较差，但老百姓中，保护妻女而死的大丈夫，和保护孩子而死的英雄母亲，倒是层出不穷。
主流意识形态，恐怕还是愿意把父爱母爱与爱国主义混为一谈，甚至高扬后者。
我倒是更看重前者。
人须从自爱开始，爱孩子，爱父母，爱家族，爱故乡，直到爱祖国，爱整个人类，集涓滴而成江河湖海，断然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前些年，南亚出了一位英雄老祖母。
老人家正弄孙绕膝，一只饿豹忽地冲出，将小孩扑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老太太冲上前去，扼住猛豹的喉咙，面对着面，竟活活将豹子扼死！不用说，她肯定遍体鳞伤，但性命无虞，重要的是，孙子毫发无伤。
感叹母性的伟大奇迹，同时也惋惜这头死得有些窝囊的豹子。它一定是饿得头昏脑胀，智商下降，就低估了这位干瘪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