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静散文诗集序

文/叶延滨

曾静对于我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是读完了这本诗集，我好像认识了一个热爱生命的安静而优雅的诗人。这几年，写散文诗的人越来越多了。散文诗精短的结构和自由的表达，为散文诗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可能性。散文诗作为诗苑中的重要组成部份，也改善了诗坛的良好生态。诗坛的多元局面，各种不同的类别的诗歌艺术在读者面前呈现，当然也出现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景观。低俗和粗暴地处理题材，用暴力和情色刺激读者的感官，成为诗坛上嚣叫的角色。这些角色虽然丑陋粗鄙，然而常常招摇过市，引起一阵阵尖叫和呐喊。在我们关注草根和民间写作的时候，我们也要看到，粗鄙低俗之风也败坏了读者胃口，读者常惊鄂地向诗人提问：“属于李白和普希金的诗歌，怎么充满了屠夫的叫卖声和红灯区的魅影？”其实，有判断力的读者，会在多元诗坛中找到自己的阅读对象，同时也不必为诗苑中那些招摇的泡沫有过多的担心。诗坛有各种指向的诗歌，但自古以来，真正的好诗是那些有诗歌精神的诗歌。什么是有诗歌精神的作品？简单地讲，就是向善、向上、向美的作品。这个世界充斥着恶，诗歌就要引人向善；这个世界物欲横流，诗歌就要引人不做随流逐流之辈，去追求精神的升华；这个世界有时也会变得丑陋不堪，诗歌就要让人知道去珍爱每一点每一滴的美！诗人就是把一点一滴之美聚在一起的劳作者，也是引人向善向上的同路人。若非如此，没有一代又一代的诗人坚持不懈的努力，诗人怎么能被称为“人类的良心”？
我读完了曾静这本散文诗稿，脑子里冒出来的就是上面这些话。曾静是一个够格的诗人，因为她细心的收集着生命中的点滴美好的事物，点滴善良悲悯的情怀，成为了一首首精美的散文诗，展示了浸润诗意的生命四季。阅读曾静的这本散文诗集，也如同与之同行的伴侣，分享生命四季中点滴的美好体验，如朋友般耳语，如亲人般叮嘱，有时也如情侣般呢喃。读曾静的诗，是一种享受，分享生命的欢乐；是一次对话，分担生命的冷暖，也是一次聆听，那来自生命的歌吟。
曾静把秋作为生命之歌的第一乐章，这有点出人意料。我们都习惯地把春天作为生命的起点，其实认真想一下，对于不同的生命，起点不会是一样的，秋天是属于成熟的生命。我们每个告别童年，进入社会的生命个体，对生命的回望，真的常常是在秋天。秋天是上一个生命季节的完成，是一次收荻；秋天也是下一个生命季节的开始，轻装上路，迎接风雪：“落叶荒芜了谁的只言片语，秋风扫落了谁的思念无边，片片枫叶染红了秋，这多情的秋，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秋日悄然相遇不期，记忆山水留心里眼底。云烟雾绕，云水禅心花梦翩迁。花开花落又几许？坐看秋色千嶂里，凝望一地秋水碧。眺望南山红叶无际，仰望云卷云舒真意。？最不愿说沧海桑田。 浅浅相遇收藏心间，生命轮回恒久不变。手中生花，每一片叶子的叶脉都记录我们的轨迹。你要执谁之手，天涯走遍。”这首《一叶知秋的美丽》写下了一个成熟生命个体的秋思。我思则我在，曾静之秋思，让秋天有了几许禅意，因为这丝禅意，让沧海桑田，举重若轻，云卷云舒，铺展开满天《秋的思绪》：“秋风、秋雨、秋水、秋月，组成了别有韵味的秋景。秋的优雅，如一首错落有致的音符，弹奏着季节的静美。岁月无痕，花落无声，带走的是时间，留下的是记忆。步入儿时的乐园，梦不再那样的纯真。清风自山外而来，不慎遗落几行忧伤的诗句。世事变幻，人情冷暖，看不透世故与狡诈，只想做一个简单的自己，静守一隅。拾起归根的落叶，感受它昔日的娇艳。一股难以的失落和忧伤又一次填满我心的空隙，这火红的一叶凝聚着我所有的思绪，它该寄往何方呢?……”读到这里，读者也许发现，曾静与自己其实想到一起了。每个走入社会的人，不说是人在江湖，也会是世事变幻尝尽人情冷暖。人之所以成为人，是因为人是思想者，思之则明，思之则静，心明心静则眼中的世界会发生变化，变得美好而迷人，那怕这秋之美，有几分凄楚，几分沧凉，但那美好的生命，会引人向前，走得更远：“我从秋天寻路而来，在秋天的行走中，成为一种风景，渐行渐远，风雨兼程。或许，秋天这样的记忆，像岁月的补丁，把日子的根，远远地缝住。把秋天最美的感动，留给昨天的酒香，让疲惫的曾经忘却。”这就是诗歌精神的生命体验，在回望中坚守，坚持向上向美，我们把这种可贵的秋思，称为优雅，视为高贵。
在曾静的生命乐章之二，有关冬天的散文诗篇中，梅花得最生动，也是写得最热烈的篇章：“我常想，梅花这娇柔的生命，选择在凄冷的冬天开花，需要何等的勇气和超凡的毅力？难道平日的默默无闻、卧薪藏胆，就是为了这最后的一搏吗？百花残唯我独芳，终于实现自己夙愿。千万朵的梅花，神采飞扬热闹非凡。雨梅相依相恋的情景，给这萧杀的冬天，平添无限的生机和甜美的温馨。一束束的梅花在枝头，犹如一群群清纯的少女，嬉戏争先着揭开自己的面纱，绽开一朵朵美丽的笑脸。难怪多少文人墨客，为之留下许多精美的诗句。”这里给我提供了两个信息，一是诗人对中国传统诗歌有相当的修养，二是诗人追求中国传统文人的价值标高，在诗歌中激赞文人的风骨，那怕风寒之中孤芳自赏。但如果只是如此，曾静的冬之篇什，只是传统诗词的摹写描红。中国古代文人，达则济天才，济天下者也易得意忘形，沐冠而舞；穷则独善其身，独善难免凄苦清冷，清诗寒句能侵透读者心骨！曾静写生命之冬，可贵在写出了生命的自信，那就是诗人笔下的冬之暖阳：“一直以来，执着于一抹无悔的付出里，一直以来看淡了世间冷暖，一直以来淡漠名利，一直以来甘心做一件粉色的嫁衣，一直以来就这样默默做一帧点缀别人的风景！心累了，只想静静地，静静地守护这一抹暖阳，静静地沿着记忆的河床梳理我的思绪。冬日里，那抹暖阳，是我最留恋的风景。它或许是一个鼓励的眼神 ，或许是一句温暖的话语，或许是彼此的一种分担，或许是这个冬季最值得你珍惜的一枚风景，也或是一直在你记忆里久久挥不去的一个人。冬日里，那抹暖阳，不索取你什么，就想静静地享受这份暖意，喜欢在冬雪覆盖的原野上，展望最远的那处风景。喜欢站在辽阔的天地间，手持画板，轻描淡写，寥寥几笔勾勒出远山碧水的轮廓，还有那漂浮在晴空里的被阳光镀过的粉色的不落的云彩!”这就是曾静的神来之笔，从严冬里拾掇暖阳的光芒，一句温暖的话，一次分担，一次鼓励的眼神，一枚风景……曾静是生活中的有心人，这种对暖阳的拾掇，也让她的生命有了温度，可以让读者分享的那种人间正气，善良、友好、亲爱与相望。
曾静的春之乐章，不是歌唱生命的开始，而是歌唱生命的重新开始；不是书写生命的蹒跚学步，而是书写生命的再次出发。生命的开始是生命的自然歌唱，是歌唱自然中的生命。而对生命重新开始的歌唱，是对生命本身的歌唱，歌唱生命的自信。从自然到自信，这就是自觉：“生命是一场远行，每一次的离开，并不都是那个春天。每天路过那棵将要开花的树，总是会停下来驻足，每一天树上的花骨朵都会长大一点，也许过不了几天它便盛开了，花若盛开，春风自来，一定会花香弥漫。曾经的梦想，曾经憧憬的美好，都只能够怀念。望着城外的春色，感叹着时光匆匆，一别如梦，相见再无期。怀念是让人最无奈的事情，因为再也回不去，回忆深了痛苦流泪，回忆浅了怕自己遗忘。人生苦短，岁月沧桑，我们将慢慢变老，唯有春天依旧如约而来。”自古诗人易伤春，是因为老天上一次给的那个春，过去了，凋落了，不再回来了。然而，把握老天再一次给你的春天，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个曾经著名的莱温斯基，因为一次不堪的恋情而让春青成为丑闻的代名词。然而，多年以后，她重新站在公众面前成为反对网络欺凌的公众人物。在一次著名的演讲中，她谈到了二十二岁的那次风波，然后她向着数百名听众说，谁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没有犯过错呢？如果没有，请举手。全场数百人没有一个人举手！重新开始，才是生命真正的春天，因为重新开始迈出的那一步，叫生命的自觉！当然，诗歌不是说教，诗歌最终是一门艺术，语言的艺术，散文诗尤其如此，对文字没有感觉，书写的文字如新华体般正确而呆板，绝对不是好的散文诗。曾经写春天的篇章中，写荷塘的文字，干净、洗炼、生动、准确，文字秀美而有神采：“仲春的早晨，经春雨洗涤滋润的荷塘，清新柔和、隽秀温婉、空明辽阔。四处都闪亮着新绿，摇曳着新花，娇姿靓眼，清芬诱鼻。环眸四望，只见远处的荷塘，稀疏的嫩绿娉婷在池中，晨晖穿过叶缝洒在水面，如万千明亮的星星在闪耀飞动。春风袅袅中，嫩荷扬起裙裾，像一袭绿衣仙子在星辰中飞动飘曳。霎时，一种亲切美好的情愫由心而起，叫我不得不去亲近。来到荷塘，只见细嫩的荷杆支撑着淡绿的新叶，带露的清荷娇小柔弱，静静的停立在水中，婆娑的倩影甜甜地展映在水里，宁静而祥和。散落在水波的新荷清秀雅韵，嫣然的身姿高低错落，像第一次远行的少女，清纯中舒展着婀娜的身姿，露出她羞涩的笑意，疏密有致的给池水穿上了一层薄薄的绿纱。微风徐徐，荡起涟漪款款、绿绸飘飘。”有良好的语言功底，是散文诗作家的基本功，和写自由体的诗人相比，也许自由体诗人的想像力和天才能弥补文字之拙，而一个优秀的散文诗人，文学语言的丰富，书写中修炼出的文气，是基本功，甚至是童子功。在这一点上，读者对散文诗人的要求相当苛刻。曾静的文笔让我对她的前景，充满信心和期待。
曾静的四季是美丽的，这种美丽不仅是自然之美，而且是心灵之美。自然的四季在诗人的笔下经过再造和重塑，属于一个女诗人独有世界。她的四季结束篇在夏，夏在她的四季中又不是结束，而是热烈的相爱与生命的狂欢：“夏天，她是多么的繁茂，多么的富足，又多么的热烈；如此地坦率，如此地练达，如此地雄健，夏天令我留恋。我爱夏天，更爱人生的夏天。人生的夏天，远远胜过大自然的夏日情怀，她充满着一种蓬勃、稳健的奋斗美，我珍爱你夏天，狂热的味道。”这是生命经过风雨后酿出的美酒，醇厚而深沉，热烈而醉人。生命中最醉人的是爱情，夏天是爱情的季节：“时间是一坛好酒，让喝的人醉了，让爱的人醒着睡着了。节日提醒着这样一种过程，唯有在你身边，唯有心与你相随相依。才有当离开的时候，对着沉静的世界说‘我曾经深沉的爱过’。”当我们读到这里的时候，我们随同诗人完成了一次生命的涅槃，一次灵魂的洗礼。至此，我有理由说，这是一个可以期待的优秀的女诗人，因为她用心写出的诗篇，已经呈现了优雅高贵的生命气息。至此，我有理由说，尽管这些散文诗还透出稚气，视野不够开阔，但这些作品纯粹真诚，向善向上向美，“让灵魂得到一点深邃的安宁，一次透彻的省悟”，其走向值得肯定和赞许。读完这部诗稿，我也经历了省悟和安宁的心灵之旅，我衷心的祝贺曾静这部作品问世，同时期望她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问世。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