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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休克式的心灵枷锁

作者:刘迪生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838      更新:2015-06-23


----《黑石坳》的秘密


       好的作家不仅仅是在表达,更重要的是呈现自己的独立思考。
       说到底,文学就是写人。人的命运,人的内心,人的思想,人的灵魂。写出人性的复杂写出人性的多彩写出人性里我们无从探究的大地与天空。
       对于敏感的作家来说,他的观察与思考总能出人意料。比如汤发龙先生的这部小说《黑石坳》,他写出的不仅是一种乡村的隐藏记忆,更多是对乡村生活里人性的另外一种解读,他试图通过这种解读来完成被遮蔽的病态文化。
       这不得不说,他是一位有野心的作家,更是一位有善心的作家。他用了一种别人忽略的讲述方式,或浓或淡,或重或轻。
       谈起对乡村的印象,鲁迅笔下的萧索清寒,郁达夫笔下的温情脉脉自然不遑多论,至于江南小镇的烟雨空蒙,苏北乡村的错疏离落,我亦或有见闻。我以为大抵乡村的应有之意已尽入襟怀,还有湘西大手笔沈从文,他笔下的湘西令人无比向往,把一个被我们完全陌生化的乡村多么丰富多彩地展开了在我们的世界里。
       他写的不仅是风和景,山和水,更多的是湘西人的人性和藏于人性里那种善良的匪性。后来的很多人对湘西的兴趣和吸引都是因为那里出了大作家沈从文。使得很多人都慕名而去。
        当然,汤发龙先生的《黑石坳》却是另外一种乡村的风景。汤发龙先生的《黑石坳》却将我带入客家山村隐秘的陌生之所。让我们对博大精深的客家人有了更多的猜想和好奇。
       《黑石坳》的故事无疑是奇谲险诡的,整本书悬念跌出,险象环生。小说将叙述视角选定在群山峻岭之中的客家山村黑石坳——一个神秘得有些诡异的地方。事件的布局与推进经过作家汤发龙先生历时五载的精心设计,推理逻辑之严密令人观止。
       作品首先为读者预制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局,以悬念的不断叠加推动故事的进程,直到文章结尾才通过主人公夏峦的抽丝剥茧,为读者拨开迷雾,用科学的解释打破迷信的桎梏,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汤发龙先生深谙客家文化中的避世情节以及由此产生的守旧愚昧的乡俗,小说用迷信和愚昧为黑石坳编织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命运之网。这张网是罪恶而肮脏的,它沾染了人世间的诸般罪恶,充斥着毒品、疾病甚至死亡的梦魇,让整个黑石坳笼罩在悲惨命运的恐怖泥沼中无处脱逃。从“鬼屋”中清朝韩文古的沦落到“黑龙”花岗岩体带来的灾难,各种诡异事件纷至沓来,像一场场命中注定的瘟疫,摧残着黑石坳往日的记忆和未来的理想。黑石坳村民对命运的恐惧已经不再是对残酷自然的单纯畏惧,命运在他们中间已经成为一种集体休克式的心灵枷锁。
       汤发龙不仅有深度的文化功底,更有数十年人生的阅力。他对客家人对客家乡村文化了解已达到了植物与泥土的情感。一些细节和和率先体验察觉的一些征兆,那纷至沓来的人性的肃杀和寒意,他们难以捕捉的浓烈的悲情,以及无边无际的温暖和亮色。都在打动着时光,消耗着作家的血和泪。对于这样的作品对于书写这类作品的人来说,带着特殊的情感,墨及精密,委婉曲折地隐身于轻描淡写中,淋漓尽致地浸润了人生的底色。尽管内心往往藏着一份不可名壮的疼与痛,袒露的是一个历经的悲伤与内心复杂的空灵,整体却勾画出了一副着实令人动情而又意境高远的本土文化图案。
       因此,《黑石坳》中所涉及的命运,并不仅仅是一种文学现象,更是一种文化反思。黑石坳的村民因为愚昧而迷信,因为迷信更加愚昧,这种群像型的迷信与愚昧,最终形成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病态文化心理,这种心理畸变具有重大的社会现实意义。
       对于带着旧时代的锁链与创痕跌跌撞撞步入现代的中国而言,或许许多地方的民众早已摆脱了像黑石坳村民般显性的迷信,但是我们不禁要问:深藏于每个人心中的魔鬼是否也随之连根拔起了呢?
       文学从来不肯背离作品本身的“兴寄”与“风骨”,举凡能够传之于后世的作品无不透露出某种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深刻反思以及对生命存在意义的终极关怀。但是作为一种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甚至反叛生活的艺术形式,其本身的形式技巧作为审美的另一端,也值得我们打开探寻的航灯。
       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副主席胡红栓先生在《黑石坳》序言里说:《黑石坳》的现代感很强,“在写出客家文化的独特的性格命运时,也同时写出了中国文化从传统向现代裂变过程中的痛楚、警醒和愉悦……”
       我觉得胡红栓先生的这种解读很到位。
       广东省地质矿产局李震涛先生与汤发龙先生是诗友,他说:《黑石坳》流淌着一种诗人的情怀,无论是情感还是血性。
       这使我想起了诗人戴望舒的《秋》里的一句诗来。他在诗里写道:“我对它没有爱也没有恐惧,你知道它所带来的东西的重量,我是微笑着,安坐在我的窗前,当飘风带点恐吓的口气来说:秋天来了,望舒先生!”
       我想说的是:春风来了,汤发龙先生!
       在行文方面,汤发龙先生对于细节的把握十分娴熟,能够做到随意赋形,收放自如。白描手法的运用更是为小说增色不少。白描作为传统绘画中的一种技法,讲究以简洁明快的笔墨粗线条勾勒物象,以形传神,这种技法后来被借用来作为文学描写的一种手段。汤发龙先生通过白描化语言,塑造了包括女主角夏峦、地质队员彭奇、公安干警孙岩等一大批血肉饱满的人物形象,通过形象化的描绘传神写意,达到了让读者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艺术效果。
       比如小说在对女主人公夏峦进行肖像描写时,就采用了这种手法。“夏峦二十来岁,天生一张充满阳光的脸盘,端庄靓丽。她身穿一件米黄色短袖紧身T恤,套一条灰白色牛仔裤,凸显着富有曲线的匀称身材,浑身张扬着青春气息。特别是那由省城名校南岭大学熏染出来的高贵气质,更使她显得鹤立亭亭、卓尔不群。”这一段文字看似简单质朴,不加渲染,也未作铺陈,如同简笔勾勒的写意,寥寥数笔,一位青春少女的形象已然跃然纸上。
       夏峦的阳光明媚同黑石坳的阴暗沉闷,夏峦的聪明大胆与黑石坳村民的无知愚昧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回归黑石坳的意义已经完全超越了回归这个词语本身,她的回归是一种对陈旧摧枯拉朽式的刈除,更是科学最终必然战胜愚昧的历史潮流的缩影与象征。
       除了白描手法的精妙运用和对细节的娴熟把握,小说独树一帜的语言风格也成为其“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重要原因。宋代李涂在《文章精义》中指出:“文章不难于巧而难于拙,不难于曲而难于直,不难于细而难于粗,不难于华而难于质。”真正质朴自然的语言,应该如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的语言,有助于表达真情实感。
       汤发龙先生笔下的文字,正是这种“洗尽铅华呈素姿”的状态,质朴无华而又能自出机杼,简单通俗却往往经得起反复咀嚼,疏浅中觉高妙,淡然处见不凡。譬如文中彭奇说的话:“一个人的内心好像是一座孤独的城堡被一扇厚重的门关着,且在门里边上了栓,别人在外面怎么使劲踹都没有用,只要自己在里面轻轻一拨,便可豁然开朗。”诸如此类的神来之笔俯拾皆是,为小说平添了几分智者的哲思;再如文中关于胖瘦的一段讨论,“以前以胖为福,现在以瘦为贵,我看这个‘瘦’字也要变变才行,不能再带个病字头了……”这样的语言,不仅包含着一定的生活哲理,语言本身也显得幽默风趣,让人忍俊不禁。这种幽默的穿插和小说整体营造的奇诡氛围相得益彰,让读者在阅读文章的过程中能够张弛有度,从而强化读者的阅读体验。
      《黑石坳》在静立于我的案头已有些时日,空余之际拿来翻看,总不忍心将它束之高阁。因为它带着一种神秘的美感,不奢华,不做作,却拥有蛊惑人心的神奇力量。我不敢以一家之言定格《黑石坳》这本小说的得失优劣,但是作为一名文学创作者,我始终认为基于一定的思想原则和审美趋向,艺术发现在生活材料的意蕴层面进行一个决定性的突破,然后将心中郁积喷薄而出,即使不能成就名篇巨作,亦不失为一种好的尝试。
       汤发龙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作家,他饱尝了人生与生活的风雨,他笔下的小说是有血肉和情感的,也是有底蕴和深度的。
       《 黑石坳》不寓于个人的狭窄空间,呈现了一种人生,有着更阔大的境界。
       《黑石坳》关注人性,关注心灵,关注生命。
       《黑石坳》直面一部分被我们忽略的苦痛与黑暗,追问生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直抵生命的本质,有一种着实痛彻心扉的情感力量!
       作家汤发龙道出了一个可以告诉世人的秘密:《黑石坳》——集体休克式的心灵枷锁。
       人生最大的财富,不在于拥有金钱、权力、地位、名誉。人生最大的财富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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