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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那轮永恒的明亮

作者:秦锦丽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605      更新:2014-03-22

——散文集《月满乡心》创作谈
 

       我的故乡在秦晋交界的黄河边上。小时候,黄河经常发大水,一发水,河面上飘来家具、柴炭、人畜……等到河水一退,河滩上就闹腾起来,打捞漂流物。最热闹的当属捞河炭。山水把上游矿山的煤炭冲下来,水一退,塔在滩上,有的隐,有的露,人们拿了钯子、锄头,钯呀,钩呀,一窝一堆的河炭,连泥刨出,铲在筐里,挑到河边摇来晃去冲掉泥沙、捡出石块,挑回院子晾晒干,垒在炭仓里,一烧一两年。
       河水长距离地冲刷除掉了炭块上的附着,它们变得素净光溜,烧起来银白的火苗“哧—哧”直抵锅底,火力强几倍,惹人喜爱。那可爱的火苗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当琢磨关于散文写作时,它一下闪亮起来,照得我脑子一片亮,使我觉得写作那么像是捞河炭,生活正如汹涌的洪水,泥沙俱下,欢乐愁苦交杂,珍珠破铜烂铁共存,写作的笔就是剥离欢乐,拣拾珍珠的锄钯。
       而这般乐着写着,我想应与自己有一位当语文老师的父亲有关。父亲在外地教书,未曾直接教过我。他的讲故事成为启蒙,西游记、水浒、三国、当地神话,一讲一箩筐。父亲一两周回家一次,我上学后,他回来常要看我的作文本,边看边在上面划道道,给一些句子坐高凳!(表扬)。父亲一表扬,我脚下像安了滑轮,走路干活做功课都风生水起。常常父亲前脚表扬,老师后脚就夸奖,这样家里学校我都风光着。被夸出来的上进心里一股浓浓的虚荣让我尤爱写作文。
       再就是故土予我的恩赐了,陕北那块曾养育过中国革命的黄土地,生长高粱黄豆小米南瓜,生长勤劳朴实憨厚倔强,也生长了兼具这一切气息和特质的我。庆幸自己生长在农村,那么切近地与土地交融着,知它感受它,如它一样的心底天然种下了热爱,朴素而热烈地,爱生活和宇宙间一切的美好,因为热爱而易感,细腻,便常有关注,常生感动,不由自主要把这些记下来,讲开去,这便是虚荣长大了,长成了责任,靠近了文学。
       不拘泥题材,不受限长短,我感动我思考我表达,“山歌全是心头出”,就这么样成了一篇篇散文。我喜欢这真性情的文体呀,它虽篇幅短小,题材零散,似是不易成气候,却最直呈人的文字功力和文学素养。看那诸子百家流芳于世的名篇,无一不是散文,宏观世界,微察人心,上溯千万年,下追亿万里,恣意纵横,竟是最自由而大众的文体。
       在散文写作中,我注重立意和真情,觉得对事物有深刻感触,立意鲜明,感情真挚时,直抒胸臆即可。而淡于揣摩技巧。设如没有真情感高立意,技巧再玩得好又有何用呢?当然三样能兼具,将是锦上添花。
       如此,一路感动一路喜爱着写了下来。2006年,我的第一本散文集《月亮没有爬上来》出版。当时朋友们笑议:你干脆写个月亮系列,下一本叫《月亮正在爬上来》,下下本叫《月亮早已爬上来》。朋友的话,虽为笑谈,倒是点透了一件事:我的写作和月亮的关系很密切,这第二本散文集子叫了《月满乡心》。这乡心,既是思乡之心,更是抚摸大地之心。全书三辑,涉猎山野、土地、乡情、社会多方面。是对大地之上山川河流、 田野村落、 五谷人事的一次次造访、叩问、怀念、歌咏所成。
       和月亮有什么关系呢?作为一个体制内的写作者,有繁重的本职工作,那么这一次次的造访、叩问、怀念、歌咏,可以说都是在月朗星稀、夜深人静中完成。明月相伴,明月为证,月儿照着我的心润着我的情。
       《月满乡心》中,月光赐予我很大的穿透力和联想力。它也代表了我这颗善感、驿动的心。曾被多少真实故事感动数不清了。只记得,有五六次,我的采访停下来,与采访对象一起抹眼泪。被那些细碎的感动撞击着,我看见生活是如此美好,人性中总有金子般的美闪现。一个细节就是一粒种子,落进不同的心田,生长不同的喜悦和感动,启迪不同的智慧和人生。这,就是我写作的目的——让美好洇染美好,让感动激发感动,让情操熏陶情操。
       感谢这宽阔、鲜活的生活呵。从事了20多年新闻工作,我跋涉过的山水、接触过的人、聆听过的故事、感知过的心灵,要比从事别的工作的人多一些吧?自然,受到的感动和触动、引发的思考也要多一些罢。这些,是何等宝贵!鲁迅先生譬喻过,从干荔枝的味道,是没法推想鲜荔枝的风味的。说的便是丰富的切身生活体验的重要性。我鲁迅文学院高研班时的导师,《民族文学》主编叶梅老师曾赞我:“你有生活,你的文字有质感,有温暖的底色。”成为我莫大鼓励,也成为我心里一盏指引的灯。
       缘于通透的心灵感应力,生活赐予我格外的看见。生活也不断奖赏于我。2008年的一个夜晚,宁静的阅读中,突然一个家长来电话,说我的散文《黄河缘》被甘肃教育出版社选入人教版七年级语文《集优方案》。欣喜以至于泣下,泪流满面立于阳台,朦胧的月光把天、地、心照得恍如白昼。次日我去兰州纸中城邦(书店)买回三本珍藏。这是生活酬我写作的褒奖。有什么比自己的创作成果得到社会认可,启迪和教育幼小的心灵更有价值呢,文学引领世道人心我践行了一点点,写作更加恒心坚定。
       写到奖赏,我又想起父亲。2012年,父亲和继母来兰州小住。有一天,我下班刚到家门口,听到屋里传出洪亮的声音,既像广播声又像交谈声。来人了?我捏住钥匙定耳细听,哦,父亲在朗读我的文章。说来也巧,那两月,我陆续收到《西南军事文字》《语文导刊》《大地文学》《金城》等几本样刊,父亲一一阅读。我开门进去,76岁的老父亲踱步阳台,腰身挺直,昂首捧书,声如洪钟,浑然不觉我至。我突然看到,父亲虽平日注重修仪,都没有他此刻朗读这气质儒雅、教范十足呢!
       有人说,一个作家,七分靠天资,三分靠努力。我自知天资不足,努力也不够。可我分明感觉到我身体的某处潜藏着文学因子,我的头顶悬挂着一轮明月。当我握笔而书,耳边就响起父亲的朗读声;当我思索,就看见曾在新疆喀纳斯朗月清辉的夜半那匹吃草的马……。         这是伟大的文学对心灵的撞击呵,是禀赋对我的催促,你当努力,不可辜负!
       香港诗人、作家冯唐说,文章般若,千年不朽。如果你要说的东西没有脑浆浸泡、没有心血淋漓,就别写作。我赞同此言。我将用脑浆浸泡,用心血淋漓,呈现文字于世界,不歇不休,求举头仰望之际,自慰不负旷宇间那一轮永恒的光明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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