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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年的黄果树瀑布

作者:杨沐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488      更新:2015-05-07

   轰鸣,悬挂在半空。说着话,走也走不近。我还不想快快走,如果它是雄性的,你是急不得的。你这个青年倒是舒朗的,眉目很开,说着《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你说你去年见过我;我蓦然闻到来年的野丁香。
  轰鸣响了一里半路。看不见,但脸颊逐渐被刺麻。瀑布雄性的存在突然赋予了湿柔,巨响,凹在一个窝处,有一团一团的小阔叶林团扇样挡着,但从来没遮住一铺一铺的潮气网一样飞过来,半个天儿凉快了。没了燥热,你的脸安静如荷,浸在水里一般,沉思昨日的事物:穿过爱琴海岸白房顶的阳光,手风琴声在缓坡的石巷嵯峨的街转角缭绕,放在篮子里的椒盐面包、腌熏橄榄、两瓶红酒,泡泡裙下蜜色跳舞的双腿,还有,还有我去年的杏核圆眼……锦绣从你嘴唇间花开般地吐露,我向你投去叹息般的目光。
  瀑布蓦地就举在两团香樟树梢之间,就像推开窗子,水龙兀自挂在近窗前。细如末的水珠像春天顺风飞舞的花粉,粘上我们额头,又穿过你我,扑向山壁挂着的植物。草,像笑着的猫咪的胡须;你笑得像热带的彩色植物。下行的楼梯像鱼儿游错了方向;水,从天上掉下来。
  一大束的水,一条河的水,突然就没了去路,收束在一个较窄的豁口,跳崖勇士般,吼着,跌了下来。如果返道爬上崖顶,你能看到,是水在奔跑,水在河床上向前向下盛怒地狂突,跑着跑着就没了河床;奔跑的河水在脱离崖口后依旧向前奔挺,只是不敌地球引力,在半空,画着抛物线,摔下河床。这雄性之物像剑,咆哮着,一插到底部,激起幽潭激越的欢笑,压起水柱热烈地呼应;呼——应——碧潭抱住了雄瀑,瀑布回以激烈的温柔。也有一些轻薄细小的水滴,冲下崖口时跑的不是抛物线,而是乘着水流跌落的反力,横着飞出,被阳光弹出七彩,揽在瀑布的半腰;这叫做虹的,怕是瀑布的女儿罢。
  你轻快地跑着,去抓飘移的光谱;那就像飘过手指的一缕香,谁听说有人抓住过?你笑着,一跳一跳倏忽隐身水雾。环瀑布栈道仿的是星球运行轨迹:瀑布是中心,揽腰的栈道一截儿抛得远,一段贴得近。这时是下午四点,日光斜照。栈道远的一头瀑幕闪出彩虹,近的一端,仿佛黄梅季的雨天。你隐进去,白马入芦花。形而上的消失。仿佛遍地没有由头的出现与消失。我也把自己投进水雾;你,就在水中央。你残留着绒毛的脸上挂着水,就像毛白杨树叶挂着露珠。你蓦地看到迎着水幕的我,下意识地,用肩膀替我挡挡;但立马又让开,跟我并肩一起,站在硝烟般的雾立方。
  届时的黄果树瀑布可以走进瀑的背后,十五年前还不能。走进水帘洞,瀑布就突然地、仿佛长在了自家的屋檐上;就像自己栽的树,不停不歇地在自家窗外生长。瀑布移位成他者,第三者,由着它去奔流轰鸣。巨响大到无声。寂静。看得见的是表情。你的表情,仿佛未曾指染。你在我周围盘桓,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粘着,又走开;你说“不如现在就跳舞”,去年的穿赭红细带凉鞋的舞蹈,今年的围绕一线垂直水流的舞蹈,交相闪回。你围着我转;我们揽着瀑布的腰,公转。去年爱琴海的琴声是哪一年?此时的黄果树瀑布是哪一年?来年野丁香的花期又是哪一年?天眼里,能看见云追着云,飘过;洞壁上,水打着水滴,叮叮咚咚。
       又见阳光就像经过黑夜又到了白天。瀑声扛在了背后。空气也没了多少湿凉。阳光是高原的、收敛的。再看你,整个人儿晒皱了般起皮。你伏在栏杆上看瀑布落池后的水,我从后侧看你黑的睫毛,黑的发鬓,不思量,转身走了。弯曲的栈道说没就没了,水泥路通向各个岔路。我用手机短信告诉你:我去年没去爱琴海。来年,我倒是要到开满野丁香的红山跳舞,我的姿影,也许会投到藏红色的岩壁上。
       遗忘一年层盖一年。连有一年野丁香的香气都无处寻踪,黄果树瀑布的盛大舞蹈,又在哪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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