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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充满悬念的婚礼

作者:莫晓鸣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275      更新:2015-05-19
 
 文/莫晓鸣

  叶小雯要结婚了,婚讯随着湿润的春风适时潜入我的手机,我一阵高兴。我愣怔了一会,不禁随口再问:待嫁的准新郎是谁?这时她的回复竟诡谲了:亦真亦幻,亦敌也友。她这玄虚牵连的八字诀,看似文字游戏,看似玩世不恭,却令我摸不着头脑。
  叶小雯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海口。读高中的时候,正值校园恋情风行,许多不甘落后者含苞待放,跃跃欲试。她也情不自禁地加入这个充满热度的行列。对方比她高一年级,成绩一般,话不多,却有一张俊脸和一身酷劲。这个小男友有一嗜好,喜欢深夜在海口的街道上飙车——经过改装后的摩托车马力倍增,声若滚雷。最后风驰电掣的飙车手出车祸,死在手术台上,应了“泳者殁白水,将士亡疆场”的宿命。毫无疑问,这给情窦初开的叶小雯打击很大,当她悲戚的面容恢复常态,竟脱胎换骨成另一个人,她不野不疯了,轻声细语了,从此潜心好学。
  不知道是否有刻意逃离的动机,叶小雯选择的大学坐落于北方一座城市。路途迢迢,四季惊心,每当秋风乍起,那里就预演着进入冰天雪地。或许是对恋爱心有余悸,即便在情深似海趋之若鹜的大学,她冷眼冷心淡定从容了整整两年,直至大三,才允许自己芳心旁逸,与班里一位湖南籍同学由冷变热,盟约白头。但是临毕业时,这个兼有孝子身份的男友应诺父命,回了老家县城,摇身变成衣冠楚楚的小老板,搭手父亲经营烟酒批发。既然当初俩人共赴北京创业的约定成了泡影,叶小雯只好抹着恨铁不成钢的泪水,软软塌塌回了海口,让故土接纳她这个梦破心疲的游子。
  或许两场恋爱就像两根刺,埋藏在叶小雯的心里,一触碰一条件反射就会疼,从大学出来那几年,她没有谈恋爱,仅仅与几个别人介绍的男孩蜻蜓掠水般接触了几下,便草草地没了下文。无疑,这让旁观的父母和习惯操心的七姑八姨干着急,不时七嘴八舌在叶小雯面前含沙射影,声东打西,高声谈论谁谁的女儿嫁了一个财大面冷的男人,谁谁的女儿嫁了香港澳门,谁谁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做了母亲……这些话让叶小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她故作镇定从容面不改色,其实内心却任性地呐喊:我不嫁人,也成了大错特错?
  去年秋天,我和叶小雯一起喝茶的时候,她不咸不淡却又颇似有意地谈起自己最近交往了一个男孩。男孩的家乡在海南中部的某座村庄,他属一路考试过关斩将出类拔萃那种人,现是海口某部门的公务员。叶小雯刚说完,我便表情夸张地连声说好,在我入世颇深的观念里,还是倾向那类从农村跌跌撞撞奋斗到城市的人,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是一部跌宕起伏的励志版故事书,并且身上都有种不屈不挠不向命运屈服的气质。
  这是一个刚刚下过雨的夜晚。暗红色的灯光里,轻曼而抒情的音乐流动着,穿梭着,如丝如缕。我看见叶小雯的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果然,当她放下手里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便眉目一挑反驳我的观点:恰恰相反,如今在他的身上,我倒是看出了一种轻易妥协的软骨头。你知道的,现在官场肃整,一只只张口以待的铁笼静候在前头,不动声色,威风凛凛,说不准谁一不小心就会栽进去,因此他视仕途如险路。有着这种潜在的警戒和恐吓,倒是造就了他按部就班、低眉顺目、讷于言而畏于行的性格。
  我不明白,叶小雯为什么将这些话说得义愤填膺。看着她鄙夷而愤懑的样子,我便劝她,嫁一个人,首先要考虑他是否有承担家庭衣食住行的能力,他有一个公务员的身份,有一份不错的旱滞保收的工资,一个家庭便有了根本保障,不用担心有朝一日穷愁潦倒。
  或许叶小雯从小生长在城市,从来没有领教过生存的残酷和挣扎,便认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只要不偷懒,不好逸恶劳,在海口这样一座机会遍地的城市,怎么样都可以活出人模人样。并且她不失时机地嘲笑我这样一个专事笔墨的写作人,思想不新派,不与时俱进,至少不该有这种低到尘土里的世俗观念。
  我一时无言以对,脑袋经历着短暂的空白。与桌子对面那张春色洋溢的脸庞距离这样近,乃至吐气可闻,却有无形隔阂。我知道,是城市与乡村出身的隔阂,是一个年代与另一个年代的隔阂。我在朦胧的光影里沉默了一会,便将话题引向窗外,引向闪烁的灯光和人众如蚁的街面。窗外又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夜,街道上人车匆忙,身影诡秘,纷纷奔走在各自的欲望里。
  往后的日子,叶小雯曾多次在电话里与我谈论这位公务员,说这人好脾气,好性情,最大的爱好就是玩魔方,一魔方在手,可以雷打不动扭来扭去玩上一整天,大概是他玩不转世道人心,就寄情于这种嗜好;说这人不沾烟、不沾酒,就是偶尔打打麻将,当然,按他温吞的性格,不可能在麻将桌上大起大落;说这人活得拖沓慵懒,每月只会眼巴巴数着日历领一份心满意足的工资,现在就能看清他下半辈子是什么样子;说父母对这个人还是挺满意,人老实,又有固定职业,大概天下父母都是这样择婿标准。……
  每次谈到这个我耳闻再耳闻的人,叶小雯都会没完没了,似是控诉,又似是抱怨。这时我无一例外藏起自己的棱角,心甘情愿充当一个倾听者——百花入百眼,无须我多言;滚滚尘世,徒有外表者众,人面兽心者也绝非凤毛麟角,遇见谁,各人当有各人的命,更无须我多言。
  今年阳春三月,终于来了叶小雯的婚讯,没有半点让我预感的蛛丝马迹。不巧的是,她的婚礼将近,我忽然有事远赴上海,当在生人生地迂回曲折办完事,竟错过了她的婚期。回海口后,想请她夫妇吃一顿饭,算是致歉,也想认识一下新丈夫,为他们未来的生活举杯祝福。但婚礼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每回邀约,不是她忙,就是我忙,至今竟没有找到合适的聚宴时间。我想,我们都被光怪陆离的城市生活淹没了。

  201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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