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逼近的东西
文/向琼
生命里始终有逼近的东西,并不可跨越。
我把生命中所有不得不面对的人和事,都称之为逼近的东西。这些东西,或蹑手蹑脚、或气势汹汹,而我则步步为营。母亲的身体是深秋的茉莉,在阳台一隅,尽管我是那样毕恭毕敬的浇水、除虫,还是日见凋零。而且,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渐渐抽丝剥茧生命的绿色。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了。所幸母亲比我坚强,该去医院的时候去医院,该去超市的时候去超市。她还带着一个孙女,她的孙女喜欢超市里的香芋面包和红枣蛋糕。还做了粉蒸肉让我下班到她那里去取。要怎样的坚强,才能如母亲的忍辱负重,历尽沧桑不敢倒下。侄女的出生,迅速地褪去了母亲的红润。而今,已是我心头的寒霜,冬来成冰。而这些,母亲与我,并不能跨越。
渐渐的开始喜欢大红大绿,有人说那是因为我老了。那就老了吧。曾经觉得俗不可耐的颜色,原来都是生命的本色。稻谷的金黄、苹果的嫣红、对面四楼窗棂新刷 上去的浓绿、超市收银姑娘的炫蓝眼影,让人看了是多么的欢喜。这个世界恒古不变,我接受与否实在是波澜不兴,它兀自红它的红,绿它的绿。终于敢穿上大红的衣衫,以示臣服。我窝在沙发上,用女儿的话说,妈妈是一只熟透的大番茄。多好,温润甜蜜的大番茄。我不再是一只剑拔驽张的小刺猬,成天和自己与世界较劲,而是渐渐对生命有了敬畏之心。感谢苦难,赠我以方向。当我第一次在网上看到裂帛的广告词“向内行走”,恍如重逢。一直以来,我们懒得追问自心的疑惑与困顿,懒得呵护心地的柔软与苏醒。似乎那样,我们就会在瞬间手忙脚乱。可是,可是既然我们有勇气把青春这本太过仓促的书,含着泪,一读再读。那总有一天,你会想要追问和呵护——这就是生命里逼近的东西。
“很希望自己是一棵树,守静、向光、安然。敏感的神经末梢触着流云和微风,窃窃的欢喜。脚下踩着最卑贱的泥,很踏实。还有,每一天都在隐秘成长。”黎戈在《私语书》里如是说。有人洞悉我,他说,其实在很多年以前,我就是一个内心早已崩溃的人。是的,我一直活得颓废。可我还是想要做一棵树,一棵可以触摸到流云和微风, 每一天都在隐秘成长的树。
我不知道,敢于直面自己的破碎,而不动声色。是不是一种更深的颓废。可是我这么做了。
那些来不及细看的过往,在某一天郑重的掀起,已变得凝重而又惊心——如深色背景上的血色印记。等待时间把它晕成泛黄的荒年,它便完成了跨越。
寻找一种与这个世界最完美的互动。然后,选一种姿势,让自己活得无可替代。如果你能看到我怒火下的爱意,那么,我已经在你的生命里,步步逼近。
等我终于明白,自己一路奋战,并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自己的时候。我看所有的人和事,目光都温柔如水。如果我站在午后的街角不动,并保持微笑。我是在等我年幼的女儿背着书包携了整个世界向我奔涌而来。然后,带她回家。当生活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知道我的孩子想要什么。想要一个每天都能按时起床的妈妈,她顶着一头蓬乱的短发,穿着碎花的睡裤和流氓兔的湖蓝棉拖鞋——露出粉红的脚踝,靠在洗衣机上。仰头看着她的母亲,一点点柔肤水、一点点妆前乳、一点点腮红…… 两只眼睛从睡眼惺忪到熠熠发光。然后,心满意足地拿起她的翼龙牙刷——她是兀定而又胸有成竹的。只要她长到足够大,就能和妈妈一样—— 一点点柔肤水、一点点妆前乳、一点点腮红。女儿想要的妈妈,是勇敢美丽的莴苣姑娘、是无敌赛车手、是绿巨人浩克。那么,我就是那个驾着赛车、带着莴苣、穿墙行走的浩克。女儿想要,我无法跨越。
想要成为一棵树,守静、向光、安然,静静等待生命里逼近的东西,窃窃欢喜、隐秘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