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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中外诗人对月亮的“诗喻”

作者:顾偕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4289      更新:2024-09-03

     

文/粥样

 

       一个多月后,在一段连日有新事发生的日子里,读到博尔赫斯的《月亮》。是不是该用“终于”两字?似乎我今日才关注到有嫌太迟了。以浙江文艺版的《博尔赫斯全集》为基准,尽管他平生的第二部诗集就以“面前的月亮”命名(博氏三十岁前只有三部诗集,第四部出版竟跨了31年!不知实情如何),而切实命名为“月亮”的是共两首,比起“镜子”、“迷宫”、“老虎”、“诗人”、“影子”、“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一系列反复进入诗题的篇什,不可谓多。

        两首的其一在1960年诗集中,是四行一节、全23节的格律体,从忘我写作者也忘记了看月亮起笔,归结到认为月亮是人类抒情的借物。诗里援引诸多以深化渲染月亮的象征性,缺乏西方文化浸润者如我一时难以读透。那么,专注于第二首如何。它 ——像软柿子?—— 总共就五行,出自1976年诗集。

 

        —— 致玛丽亚·儿玉 (注:博氏的日本妻子)

        那金灿的地方实在凄凉。/ 高悬夜空的月亮 / 并不是亚当见过的情形。/ 人们无数世纪的凝注使它积满了泪水。/ 看吧。它就是你的明镜。                         (林之木译)

          ——《博尔赫斯全集·诗歌卷(下)》(1999浙江文艺版,2005年4印)

 

        从格调上,与下面数首作品中骆一禾的最接近,忧伤惆怅。如同顾偕诗认为月亮刺激了想象,东荡子说月亮“是我们想象出来的”,博尔赫斯也想象月亮中积满了人们的泪水。但在接下的一句里,他断然声称,月亮“就是你的明镜”。

      “镜子”是博氏常写不倦的母题。它揭示、复制、增殖,给予诗人无穷发现。那么,作为镜子的月亮就是无法言尽的。月亮冷寂、孤清,收容人们的愁绪。

        月亮容纳我们,让我们慕然看见自己,这是博氏所想表达的。尽管不如下面四首中国月亮诗容涵丰富,其高度的本质涵括力可备一格。

 

         骆一禾:月亮

 

        世界,一半黑着、一半亮着 / 事件堆起来了。那些流血的事实 / 城与年,日夜流着 / 是一些平滑的消息 / 使人们无所不知 / 黑着的一半 / 陈列着挑灯的街巷 / 月亮虽也照亮厚实的尘土,光辉 / 却遍地遗失。月亮陈旧 / 在隐没的蓝瓦上扔着、光着、贫穷着 / 像一些炭块上画下的皮肤 / 暗暗地红黄着 / 头戴半只黑盔,对秃海上的甲板 / 露着树枝 / 地面上的活人 / 不知你为何思想 / 世界,你这借自神明的台阶 / 下行着多少大国 / 和它们开发过度的人性与地力 / 只有月亮 / 在门边向着那健康的丛林 / 为我们谢罪

                                       1988.1.8

        ——《骆一禾诗全编》(1997三联版403页)

 

        顾偕:惟有月光至高无上

 

        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王国维

 

        那有岁月淹没不到的洁白的浩瀚 / 夜空的迷宫有你内心深处 / 永久的神话 / 那有时光消磨不了的光明海洋 / 影子在拂晓的雾中启程 / 飞天的故事一直遗忘在 / 千年的天上 / 宁静的激情总是让人类格外留恋 / 留恋是面光滑的镜子 / 谁也不想知道 / 里面还会有什么沧桑 / 怀念在高处总能使想象奔腾 / 银河边的明亮从不认识 / 我们的世界 / 遥远也是所有的过去 / 不然长久的眺望,为什么 / 还要保留到今晚 //惟有月光至高无上 / 梦想可以远离大地华美的颤动 / 无穷的通天力量,又将是 / 怎样一种伟大的胸怀 / 轻盈的厚重洒满生命的仰望 / 神秘或许永远就是孤身一人 / 你今夜的漫游不是最终告别 / 明年还会有重复的等待 / 用光辉向大家讲述一种 / 自然循环的不败 / 事物都将在炽热过后黯然失色 / 璀璨是种高扬于尘嚣历史的荣耀 / 它是象征永不扑灭的火焰 / 光芒照亮记忆大道 / 世界到头来,最终还是 / 黑暗里的纯洁 / 在遥遥领先

        2022.9.10中秋午后于广州黄埔

 

       如同我在“对比研究”十四所粗浅论衡过的海子和老刀两首“有光”诗,此番骆一禾与顾偕在“月亮”上的“交手”,又像是出自两个“门派”。

       骆一禾,被海子的传记作者燎原先生设专题成为“朝霞派遣的使者与圣徒”。长期以来,他的形象被定格为海子的守护神(倾听者),尽了力量却未能如愿,自己也赍志以殁。但稍浏览一下他作品全编中留下的区区九篇诗论(其三是为海子所写),就不能不叹服其渊深学养和笃定的慧心。在感觉上,海子“扑”入诗歌而骆一禾“度量”诗歌。如果海子封神,那一禾足当姜子牙的角色。

       二人辞世已三十三年,海子传记和研究专著已可用“叠床架屋”来形容,而骆一禾居然就笔者目及没有一本最起码的传记,使我们对其除与海子生涯交集的部分外,所知极少。反差成奇景,中国诗歌研究方面如此夸张的吃偏食,暴露的是汉语诗歌传承的视野偏狭、鹜趋于锦上添花疏于欠回报之拓荒的心态。

       顾偕,广东诗歌的一个传奇,洋洋洒洒的创作实践涵盖所谓“主旋律写作”到实验性写作的超距,形制长短兼修。世纪之交时,他的政治抒情诗在主流报刊引起热烈关注,随后逐渐转战网络阵地。是“转战”吗?我想不如用“退守”一词更到位些。对他一部又一部深刻的长诗,主流诗界的失语,反映的是当代汉语诗歌学人解读能力的缺失。

       顾偕在诗论方面同样专心致志,以蓬勃的、也见出呕心沥血的笔力深入到诗歌精神乃至人文精神的深层与诸多侧面,尽管行文语言有时不无奥拗,但稳然已是当代中国诗学宝贵的、且有幸还在不断增添着的财富。

       对二人诗学成就的申叙非笔者力所能逮。就看看这两首月亮诗好了。

       咏月诗对于国人,早有苏东坡的水调歌头遥遥领前,提供无上模本。“苏式”之月近千年来形塑于我们的头脑。但毕竟每个人总有自己的心中月,这是再佳的诗篇也禁锢不住、更不应禁锢的。

       骆一禾诗作我能悟入的不多,独赏这《月亮》。开篇“世界”和“事件”、“事实”的谐音对照便挑起人的追读欲望。点出世界的“半黑半亮”貌后,先描画“半亮”的部分。“流血”很触目,但它和后面“平滑”、“无所不知”似乎难以构成递进链,我看得不明所以,只好往下读。描画适时转入“半黑”部分,主角月亮出现。“挑灯”古意盎然,“挑灯的街巷”上月亮如常朗照,到这里,诗作者突然从描述者转变成抒情者—— “光辉 / 却遍地遗失”。

       最初就是这一句使我爱上了这首诗。它以主观评价来揭示现象。使我觉得前面模糊摇摆的行进突然颤动,一份言不可尽的忧伤是那么明确!

       月亮“……贫穷着”,像是“遗失”后的必然,本不明亮的世界因此益发黯然。“炭块上画下的皮肤”应该是“用炭块画下的皮肤”的欠精确表述,马上“红黄”与炭块是黑色的这一事实造成悖拗,它让人想到是月光对炭块发生作用后产生的色彩幻变。注意这里的四个“着”,前三后一相对,是声响化的语流前进效果。略过我不太有感的几行,诗人的质问往我心里轻轻扎了一下:“地面上的活人 / 不知你为何思想”。作者拉高视角,明显代入月亮的语气。思想什么?思想上面“流血的事实”、“平滑的消息”。

       我们想半天后准备反问月亮你操什么心呢?但进逼的一句“世界,你这借自神明的台阶 / 下行着多少大国 / …… ”,联系后面顺接的“只有月亮”,可判这便是诗人归复自我的语气在咏叹。这兀然出现的轩昂比拟,将高天的月亮和纷杂的地面世界划出鸿沟。“开发过度的人性与地力”像是诗人的冲冠一怒。但他堵住满腔的话,准备就此结束这首诗。

       "月亮谢罪”的三行脑子转一转是可以想明白的。“健康的丛林”是存在的,世界上有许多开发过度的大国,但诗人看到那丛林还幸存着。月亮谢罪是作者饱含酸楚的主观设想—— 人不谢罪,那么月亮可以来承当。

       到这里我想起诗人老刀的《钢琴》遥对自己故乡的最后一句:“没有干过坏事,我也要向你认错低头。”但有“罪”(大或小)而不自知的人更有多少。凭此回读,开始的“人们无所不知”,才见是隐蔽得很好的语带反讽。

       清高的月亮,诗人并不关心它的本身,而瞩目它与地面的应和。他看到月亮与贫穷的接触,想象痛苦的承担,痛苦则来自不知挽回的消耗。骆一禾甚至希望月亮能带来拯救,能吗?他将追问留给了读者。

       而顾偕对月亮——月光的吟诵,则延续了他对完整结构的描述偏好。

       先是对月亮作整体拟喻:“洁白的浩瀚”是虚像,“光明海洋”落实了。“影子在拂晓的雾中启程”很动心弦。用“影子”指代“月亮”,呈朦胧之美,与骆一禾对“月亮”全无修饰的呼唤形成差异。

       "宁静的激情”和“沧桑”形成时空对话,在稍稍描摹人对月亮的寄望后,诗篇视角穿梭。先说“银河边的明亮从不认识 / 我们的世界”,反转这个“我们”却要保留长久的眺望。月离人而人追月,进入下半段,在加重对“人追月”的抒写后,穿过“通天力量”这种很主观的设想,也穿过“伟大的胸怀”这类熟词,作者不无突然地写出“神秘或许永远就是孤身一人”。孤独概念是老生常谈,可在这里,想到月亮的孤影,而且是“永远”,它所引发的惆怅和连带对永恒是否值得追求的置疑,似乎骤然弥漫周身。

       然而顾偕要扭转这种情调。虽然有“黯然失色”,但更有“璀璨”,有“高扬”、“不败”,有“永不扑灭”。诗篇崇扬“记忆”,“光芒照亮记忆大道”,是对前面“飞天的故事一直遗忘”的拨正,反映的是诗人顾偕的心愿。

       两诗并读,骆诗吟咏月下之“愁”,顾诗追攀月上的气韵灌注。骆诗前部感慨光辉遍地遗失,顾诗后部沉吟神秘或许永远是孤身,语气都从既有氛围中作了突拔。

       顾偕对月亮的比附异彩纷呈,而在骆一禾,月亮就是月亮,他落目处是月亮怎样看人。想象同生于1961年初的骆、顾相逢,顾偕说出他在我们最近的这个中秋节里想到的月亮是“黑暗里的纯洁”,会否得到一禾的赞许:有资格为我们谢罪的,不正只有这样的仙品吗?

       早在三十三年前,这样的相遇已成永不可能了。世有沧桑,而月亮还在那里,一禾为我们撂下八百七十页诗文后撒手,《月亮》一诗于他不过是一星散墨(也许只有笔者被傻乎乎困住了),那忧怀足可难忘。他强调诗歌“心象”(《火光》),认为“诗歌向内心发展给当代新诗带来了很大的进展”。这对以“诗歌从心灵出发”设题作文的顾偕若合符契。

       确实,和祖国悠长历史上那些脍炙人口的咏月诗篇相比,两诗的意象构成无疑已大大复杂化,是现代人类隐曲情感的体现。骆一禾倡言:“你我并非龙的传人,而是获得某个个体自由的单子”(《水上的弦子》)”,要“置身于世代合唱的伟大的诗歌共时体之中”(《火光》);顾偕则说过“诗人是人类困境的清道夫”(论文题)、“一个真正的诗人所具有的使命, ……应当率领大众从容地步入他所认真制造的力量氛围”(《超越的触角》)。神圣感是二人诗歌的根源。

        对于心笼广宇的歌者,区区月亮诗或是随性小试,如他们各自诗歌飞翔中的一次扇翅。如今,悲吟的歌者已然羽化,幸有同样心事浩茫却不倦追光的另一人,还在不歇地唱出新声…… 

        在完成上文半年后,承蒙苏文健博士邀约提供我所留有的东荡子资料,查到自己早在二十年前写的评论《纵目彼岸以远》,就已将荡子的《月亮》和骆一禾的简略并论过。

 

         东荡子:月亮

       月亮是我们想象出来的  她优美地高悬 / 我们在她的笑容里散步  恋爱 / 做着梦  看见幸福的来生 / 我们还在梦里想象更多的月亮 / 最后一个月亮是黑色的 / 我们摸索着  点起篝火 / 少女在轻轻唱歌  有些忧伤 / 强盗在沉默  从马背上下来

 

        一眼可见,荡子此诗区别于骆、顾的,是它关注的不是月亮本身,而是对在月亮慈光照临下一个想象性境地的片段轻歌。

        首句“月亮是我们想象出来的”便别出心裁。真实的天体月亮是冰冷的,是“人”的月亮才如此“优美”,携带着“笑容”。人生乐事、纯真梦幻使我们迷恋月亮的存在,但,“最后一个月亮是黑色的”。它比骆诗里留意到的月亮“黑着的一半”更极端。悲喜悲喜,人在世上难免是“悲”大于“喜”。荡子借天象陈人事,似乎是掀开表面的温馨敞露实相。短诗后半,调子在向下走—— 轻歌少女“有些忧伤”,却不沉沦,到强盗下马而止。强盗和少女是怎样的关系?他下马后会做什么?均且无言。“强盗”这角色设置于月夜扞格,却因适时而止,朦胧神秘由之得到维持。

         如顾偕诗里所谓“梦想可以远离大地华美的颤动”。从月亮是想象的,到强盗沉默、下马,先是迷离,渐添隐忧。一首短制就这样,表面平静而暗潮汹涌。

 

        一年二月后,研究曾经资深近年重拾诗笔的证券达人程峰诗歌,读到这首《发霉的月亮》——

 

       我们浸泡在月亮的晕影里 / 从早到晚,一整天 / 以至于月亮长出了细密的绒毛 / 像眼睛得了结膜炎 //光线模糊 / 还是能感觉到神经递质分泌旺盛的多巴胺 / 所有跟月亮有关的词语 / 包括图片、声音与月饼都被点燃 //为了给主角让路 / 星星一颗接一颗 / 被摁进黑色的泥泞 / 几块云反复擦拭天幕 / 像在掩饰谋杀现场 //月亮钻出云层 / 感觉天神对着人间在抽雪茄 / 它看起来有点亢奋过度后的萎靡 / 仿佛一个男人 / 劳碌奔波一整天之后 / 不得已在晚上出来赶个场子

                 20210921 ——待印个集《约等于》

 

       本诗不算程峰的佳作,却展示了他于咏物诗的特有写法。和上面三位行文的整饬、感伤拉开距离,小名“山羊”又自号“大爷”的程峰,采用诙谐语调对付中秋的月亮。结膜炎、多巴胺这些新词儿多少还听说过,“神经递质”是什么东东便让我辈哑口。

       科学大轰炸下揣摩他说的,想象中秋终于由日到夜,正角儿月亮登场了,这圆月带着“绒毛”,有些神似。本愈益不地道了,大爷还往暴力上扯,为显摆月亮把没招谁惹谁的星星给“干掉”了;月亮又扮演起雪茄,非让人揣想天上也有黑社会老大?它的萎靡,必得是劳累奔波一天后吗?就不能是风流快活了“一床”之后?

       瞅瞅咱们美丽圣洁的月亮娘娘在程峰笔下成啥德性了?还学周深变性!

       但本诗却逼人去想:月亮没出来给咱们待见的时候干嘛去了?真够坏的。其实他说人家月亮其实是说自己吧。一天累得像条狗,偏碰上中秋,还得出来应付人。(如他在《对一条流浪狗的歉意》里说:“感觉自己活像一条狗 / 流浪在生活的另一个维度。”)

       万物为我,我为万物。不再默然“谢罪”(骆一禾),也不再在“拂晓的雾中启程”(顾偕),本诗颠覆了月亮的传统形象,又不是荡子的“黑月亮”,万分不情愿还得委屈自己。不是天上月,是时代空间的地上人,疲沓地忍气吞声,压抑住身心的“狠”,只能在想象中“杀星星”来聊补。

       科学家说的,月亮永远是同一面朝着地球,这首诗,或许看到月亮背面去了吧……

       程峰看月亮想起自己,我看程峰也没意思地想起自己……

       对不起月亮一回,两年后诗人在上一个中秋节找补回来了。他另出《中秋赏月》,提点我们天空是“月亮唯一的故乡”,是诗、酒、茶中的赞颂不能取代的。那么,“发霉的月亮”,便也是诗歌游戏,月亮自在高悬,无忌臧否。

 

       又过19天,在笔者即将完成56年生命周期前夕,看旧得医学博士诗人扬臣诗集时,读到这首《赏月事件》——

       五个人,围成圆月,围成酒盅。/ 守一株上千年的习俗坐等 / 下落不明的玉兔精。//不远处把守的,是一排排镁光灯。/ 而甩出的刀明晃晃,/ 逼退我们,打消刺探天庭消息的目光和心情。//

酒已穿肠月已空,/ 半杯清辉半乡音。/那些在中秋迷失的星子,/ 如被坑杀,如坠红尘。

        找一把弹弓 / 销毁镁光灯偏旁的冷”/ 是否能靠近嫦娥 / 把心中撒野的兔子流放月宫?

          2018-09-26

 

      有些不清楚的是“镁光灯”何来,是一些市政或馆所的不当光源吗?但全诗是很可感的。他比程峰诗早写三年,同样有诙谐的格调,却是混音交响。

      “刺探天庭 ”、“‘找一把弹弓’”、“把心中撒野的兔子流放”,中秋毕竟是一个可人的节日,诗笔展现轻快一面。“守一株 …… 习俗”这样不同的搭配,也配合作者要尽力玩笑的想法。但“酒已穿肠…… ”的古体二句,读来何等怅然。因“乡音”而引离人心绪沉沉。有月无星的天象引作者和上面程峰一样不由往“扼杀”方面想,但这里没有“云”作同谋,而是在单纯的揣想中另作广求。这迷失的星子或杀或陷,所引发的感怀全让听着乡音的作者扪心自况了。

       扬臣在许多诗中咏物,总是努力去找物中的自己。在强作欢颜时乡愁倍添,诗笔泄愤妄自踏空。星落无地的节令,人为的“镁”光灯驱逐了“美”丽的嫦娥,人在如此充满挫伤感的现世,唯在郁郁的尴尬中伸抒笔意……

       对着同一个月亮,顾偕在讴歌中抬升传统中的苏东坡式的“明”月,骆一禾要描状出一个悲剧英雄,赋予其穿透尘世的眼光;东荡子和扬臣把月亮边缘化,一为遥远朦胧的背景,一为在设想中欲求而不得;程峰的月亮则有别于它自古与女性的牵连,竟然像个奔波受累的男人。诗格中有感伤的、硬朗的、神秘的、戏谑的,或兼沾一点道不明说不尽的更广阔而迷惘的“诗喻”……

       综观以上,骆、顾诗是“大写”,东荡子曾“淡写”,而多有空间供杨、程两位诗人对月球“诗喻”,后者看来只能算是精致的小写。相信啥时还能让我看到更多人文美丽的“月亮”? 

         2024.7.22于广州

 

         粥样,广东省作协会员,著有《朋良无我》(1997年)、《偏见》(1998年)。编有诗集《九行以内》《当代四川大凉山彝族汉语诗歌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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