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们不妨将长诗看作是一种心灵与形式的征途,是在时间绵延中能使智性愉悦的那种凝重坚执的自我呼应,也更是一切深刻化开启以悟性为起点的非凡创造的精神幻景。它是总有聆听与反思的苍凉的高潮,由于掌握和运用了高超的艺术融合,因了交互感应着的高贵和一路至烈的奋战,长诗的智慧与华采,既构成了人类思想的灿烂成果,也以其得遂所愿深沉内涵的烘托,赢得了所有诗性内部生命丰收的硕果。如若不具备造就整体意境的才具,是根本难以想象能够确保一种史诗可以与众神同憩的。永恒的视角不是一些场景组诗,更非一种朝圣旅程的终结和诀别。纵然不少长诗必须可能是沉忧的,是磨难笼罩中的命运及引领抗挣的象征,但在缤纷万物的纵任不拘中,并非一切人性倾向的延伸,就此均是丰满的哀调。相反,因为意气一贯的丰满充盈和强大,因为时有蔚然神髓陪伴的所在,有通贯全篇光明与净化的切中,这种意气超迈的总体理想图式,实质就是一部灵魂整合之作。
长诗无疑于一定程度示范了人类更高的理想。这种竭力以思想的形象化努力拥抱无限的可贵求索过程,其恢弘的展示与涵括力,甚至绝望而又豪迈的充沛的沉迷,绝非修辞装饰的任意拉长,却是禀赋雄健地为了一种系列的启示。诚然,长诗作者往往也都是哲学诗人,通常需要具有一种诠释真理与上帝之类有关终极宏旨的思考方式。 因此长诗作者一般又都是挽歌诗人,但所写的,往往几乎却是英雄诗歌。比如写了《杜伊诺哀歌》的奥地利诗人里尓克。
敢于挑战而不屈从黑暗,并总能仰望灿烂不可避的世界人文的星空,这是所有长诗极致品格类同一辙的范畴,也是一再要于传说、寓言以及神话等方面出色实现诗中理想的长诗不可或缺的重要观点组成部分。想象之火在长诗中熊熊燃烧,这是诗歌之幸,也是那种不顾一切先知式自我认同魅力许多本质荣耀的反复激发。长诗可以说是是种美丽精神光芒的传奇,因为是在经验世界而外站在所有统摄全局的结构框架上,领略着逝景般的骄傲,它自身超越的果实都是知性所见而非肉体所见,由此远非一切肉体的理解力,自是就有一种绝世力量能与同等分量的青山共存。既有感官的深情又不失理性的深刻,它的细节既是思想的坚忍又更是自然一直的陪伴。多样元素在梦想维度微妙而独特的张驰和荡漾,这便是一部长诗气概矫矫劲质的属意中心。它有自己无所困扰的文本背景,通过问题用诗慢慢说出一切,感知的复调始终在以沉着冷静的发现流畅的重奏,沉重的活力引领着优美,使揭示之光照彻了天空,也使苦行者的信念,就此有了诗卷名副其实的重量。
发现是坚持的力量。纵然许多长诗是精神模本的翻版,但每每却有不同鲜艳的生动。我们衡量一部异端之作的标准永远不应是臆断或是笼统的。显而易见长诗不少理念的活力,因为诗性的均衡与和谐,因为许多纯洁因素,也就自是充满了现实和普通一般鲜见的高尚的感染力。这是思想的动机凝神观照后的结果,是专注于爱与希望均要有深远影响的一种预见性激情升华的强调。长诗不只是有了系列抒情的组合,有了韵律和节奏体积的优势及丰满的精美便绰绰有余了。它仿佛更需增加总体情调的自然,除了巍峨壮丽的印象,似乎在完善一些基本要素诸如空灵和高贵的呈现时,更当有一种极高的深刻愉悦享受。如此长诗的热情与真诚,就会以意象连贯性的奇迹与慰藉,以照见灵魂般的不存限制的抵达,让人无不于真理的美中,充分产生敬意。并由此感触长诗绝然不是种漫长的形式练习,恰恰更像是种由内涵的悲壮所能涌出的颤抖的崇高。它远远不是简单生活与历史伤感的自白,而永远应是一种陌生挣扎中的拯救与信仰。所有隐喻的假设,无非是为了更宽阔的寻找,并经由恢弘的穿透力和剖析力,剔除堕落原始人性的崩溃,让心灵信念免于消极和仇恨的诱惑,此后能于更高的情操层面,一起来为人类思想的历练,就此找出更好的梦想曼舞。
所以长诗不仅要表达一种预感和预言,更须贯穿一种对深刻光明的洞见。作为悲郁气氛的总调,迄今为止长诗的某些伤感,所幸均没构成本质意图的绝望展示。倒是那种近乎完美疯狂的力度,一直在以并不轻率的诗学传统,浩漫而严谨的总在凭藉着注定的视角,难以置信的仍能为今日的长诗,重新铺开世界情绪永远的起点,让许多依然会从绝望岁月走来的人们,顿感一切伟大诗歌其实也是种良药,并由此深信没有习惯的结果,始终还是那种不会让你轻易治愈或能改变的变化。
我们从不认为诗的简短便是失当。
长诗不过是种价值与意义更为厚重的引导者而已。其漫长的探求不是为了获得什么恩典,而是确切希望人们都有机会,在走出了生活体悟的心灵之旅,一起均能看到自身于不断认识后更多的精神解放。这么说并非是在高估长诗在现代社会的作用,若说到诗歌究竟能否怎样的改变世界,我们自当首先仍要为长诗满怀希望。因为它的容纳和承载,它在审美观及认识论上的实际力量,尤其它精细的广度和深度,实质都不是一般短小诗作所能富有的张力与弹性。更不用说在深掘人性方面,长诗一以贯之的向往和承诺,则绝非是精小作品,所能洋溢起灵魂体验的那种沉稳而厚实的回声的。正因为如此,可能一种充满人类道德意图的长诗也是不免繁复的,甚至通篇总有欲望过度的复现,但这种俨然属于这个星球的集体精神气质,今天大多像是已在长诗颇费心力公正的探索中,得以较好严苛的解构。如典型的艾略特的《荒原》、聂鲁达的《马楚比楚高峰》和帕斯的《太阳石》等。所以在当我们细读、思索甚至品鉴一部优秀的长诗时,抑或永不气馁成了一种求真色彩最好的转换过程,因此我们同样像是聆听到了某种蕴藏的全新变革之力,一直也在长诗新的形象陪衬下饱满的回荡。
艺术是一种重新展开生活的机会,而长诗则是永远徘徊在世俗秩序之上最为生动的思想命运故事。
很久以前我在另一篇诗评中曾经期望殷切的写到:领略一部长诗,首先要在心理上做好以下三点审视准备。即题材开掘后的意象寄寓;系统与张力;长诗的使命及其思想的喻示。我还更进一步透彻要求到:张力不仅是种热情的意味,还是种生机勃勃的情思与智慧的映照。如若建构一部内心大作,首先做不到自身精神体系创造与突破的融汇,无法把握凝重思想的一种虚实相叠,更不能于长篇流泻所系时,较强地控制住意境的突遇与内敛,纵然那种气脉里程可能是浩浩荡荡的,却仍不能说一切脱离了智性层面结合的“高度”捕捉,品质是坚韧而又充满真正的作品温度的。也因此,魄力永远代表不了张力。长诗的张力,无疑要涵盖更多隐在而丰富的文化和哲理信息:如从现实的维度充溢起的眼界的崇高,如在超俗意境冷静开掘出的价值的广度与厚度。为此仅有一种血性与激情,仅有一种诗性的奔放情怀,而难出现所有精神体验后的那种对于现实和历史意识的深虑,长诗就算在为天地动容的气象上完成好了,这样的长诗实质也只能看作是一种艰苦写作,其文本的意义,根本上来说,还是未有实现整体寓象的澄澈与通达。甚至还会白白勾连了万物,贻害了一个好端端的主题。
财富和知识仿佛始终也难构成长诗作品的双重视域,因为文学尤其是诗歌,不需要陷入利益和概念的漩涡。况且诗人远非刻板的注疏家而是活生生的梦想创造者。面对长诗,我们首先得学会容忍和默许它的漫长,然后要渐渐明白为什么必须这样运作的目的。正像许多答案在距离的遥远处,拜访矛盾进而拥有真理,当必然呈现之物尚未到来之际,不单是读者,所有人似乎均需仍旧保留一种克制和耐心甚至敬畏之感。这么多年来我恍若总感到惟有长诗才能同未来和灵魂交流。在长诗循环的命运中,我既看到了与现实对立存在的一切,也更看到了世界永远不朽的差距,同样还在继续构成那些怀抱雄心者热情的痛苦。可能这也正是一部长诗,至今不愿放弃激情奋力挣扎与前行的关键理由之一。长诗通过一些神秘而神圣的行为,仿佛一直在寻找一种更为真实的存在。沿着梦想通往之处,它像是注定要有一些至关重要划时代的展示。即使并非末日天启的那种,在长诗这类特殊的渠道,众多庞大涉及到人类感性问题而外的终极艺术冲突,好像都会在一部史诗精神的本质与愿望的沟通上,意外达成一种共同消灭死亡的梦想的和解。
而这正是一切文学作品首要任务毕生渴望难以做到的不能为。史诗统治一切,并将触动人类于宇宙中所有肤浅的反应。在宽阔而深邃的创作中,没有纯粹的词语可以发生。高迈是种杠杆,就像长诗。
2020.5.13午后于广州暴雨中